(上)岁月留痕:记参战老兵李留全的曲折人生

小兵中原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时光如梭,岁月忽晚。2026年,我将迎来七十岁生日,正式踏入古稀之年。近来,弟弟妹妹、旧日好友总念叨:“把咱们这代人的日子写写吧,留个念想。”可真要落笔,却总觉无从下手——我的人生没有跌宕起伏的传奇,更无惊天动地的壮举,不过是在时代浪潮里,做了个跟着走、认真活的普通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细想这一辈子,轨迹其实简单:幼时背着书包上学堂,少年在田埂上接过锄头种地,青年穿上军装扛枪卫国,后来又着制服成了公务员。可就是这“简单”的一生,偏偏跨越两个世纪,撞进了一段段波澜壮阔的岁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记得农村食堂的大蒸笼冒着热气,却填不饱三年自然灾害时饿空的肚子;记得十年“文革”的风雨席卷而来,日子过得颠沛又茫然;记得中越边境的炮火声里,我穿着军装握紧钢枪,心里只有“守住身后的家”;也记得后来日子一天天好起来,饭桌上的菜多了,兜里的钱鼓了,小康生活就这么实实在在地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一路,从庄稼汉到军人,再到公务员,身份换了又换,不变的是肩上的担子:种地时要守好一亩三分地,当兵时要扛好保家卫国的责,做公务员时要对得起群众的信任。如今坐在暖阳里回想,那些苦日子不是负担,是教我懂得“珍惜”的老师;那些不同的身份也不是标签,是让我学会“担当”的课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写下这些碎碎念,不为炫耀,只为给儿孙们留个“脚印”:今天的好日子,是从“吃不饱”“扛枪守”里一步步走出来的;人这一辈子,不管是学生、工人还是家长,都得清楚自己的身份,扛好自己的责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若他们能从这些文字里品出“日子要好好过,责任要稳稳扛”的道理,长成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便知足;即便只是当作爷爷的“老故事”听着乐,那也挺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第一章:童年记忆里的爱与暖</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一、降生与初心</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56年农历二月十一,洛宁县城西北十几公里外的芦家原,李家的一孔窑洞里,“我”的一声啼哭划破了贫寒岁月的沉寂。那时的家,穷得“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两代人挤在两孔破窑洞里,日子过得像浸了凉水的粗布,凉得透骨。可“我”的到来,却成了全家最盛大的福音:爷爷激动得抹泪,奶奶急着点香拜祭,嘴里念叨着“上天开恩赐我男孙”,全家人的笑声把饥饿、贫穷和所有愁苦都冲得一干二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曾祖父的两个儿子里,爷爷是长子,二爷早年逃荒山西成了上门女婿,难得回家;爷爷又只有父亲这一个独子,“延续香火”的期盼,像颗种子埋了许多年。“我”的降生,让这份期盼终于结了果——他们给“我”取名“大全”,这两个字里,藏着全家人沉甸甸的珍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新中国刚走过初创的艰难,农民们还在土里刨食、艰苦奋斗。“我”的童年记忆,是从吃食堂饭开始的:饭锅里仅剩的几粒米渣,永远是家人留给“我”的;他们自己碗里,只有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稀汤,就着挖来的野菜下咽。“人之初,性本善。人生幼年的心,像一块洁净无瑕的玉,如一张纯白的纸。”幼时那句“不求吃好、只求吃饱”的心愿,不仅像印记刻进了记忆,更成了“我”后来人生里,一直往前奔的最初目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二、贫穷的老家</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老家概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老家芦家原,如今已更名叫龙凤村,坐落在洛宁县城西北。从王范街往北寨沟上坡走五里路,就能看见这个“人在山下住,地在原上种”的村子——典型的靠天吃饭,天不下雨,地里就长不出庄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它的位置偏得很:北靠着庙山,东边是磨沟,西边挨着落水沟,往南走五里坡才到寨沟,像是被大山半抱着,闭塞得很。没人说得清“芦家原”这名字打哪来,村里现在连一户芦家后人都没有,只剩村西头十几孔塌了顶的破窑洞,村里人都叫它“芦家窑”,算是给这个老名字留了点念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民公社成立后,这里改叫西原大队,分了四个小队:一队在前村,二队在后村,三队在卫家湾,四队在白家(还分白南、白北两处)。“我”家在二队,同宗族的有三个大家庭;村里异姓人里,贺姓最多,听说土改前是当地的大户,还有张、梁、谭三姓,一百多口人挤在村里,日子再难,也都是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里必须提那口井——全村就这一口,三十多丈深,黑黢黢的井绳磨得发亮,村里人喝的水、喂牲口的水,全靠它。现在想起来,那井绳上缠的,都是当年吃水的艰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老家的苦与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家的地,大多挂在坡上,红土里掺着碎石子,攥一把都硌手,贫瘠得养不住庄稼。小麦亩产撑死了不到百斤,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一年也就几十斤口粮;全家的生计,全指着秋天收的玉米和红薯,可要是遇上旱灾,太阳把地晒得裂开口子,这点指望就又悬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挣工分换饭吃的年代,“我”家的粮本上,年年都够不着“平均数”——工分少,分的粮就少,锅碗瓢盆里的稀稠,全看工分本上的数字。偏偏日子紧巴时,孩子还一个接一个地来:1958年二弟出生,之后三弟、四弟、五弟、六弟、七妹、八妹也陆续添进李家。新生命的哭声是真欢喜,可十二口人的吃饭问题,像块大石头,把本就压弯的日子,压得更沉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多挣几分钱、多分几斤粮,爷爷熬坏了身子,落下一身病根;父亲的腰杆,原本是直挺挺的,可在日复一日的耕地、挑担、割麦里,渐渐弯成了一张弓。就是凭着这股“硬扛”的劲儿,他们硬是把我们兄弟姐妹八个,一个个从饿肚子的日子里拉扯大。如今回头想,那时的苦日子,真像走在没光的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连方向都看不清——至今都忍不住琢磨:当年,我们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再苦的日子,也有暖人心的光。每年春天,家里的粮缸准是空的,“春荒”像个熬人的坎,总也跨不过去。这时,亲戚邻里就会伸出手:张家婶子匀一升米,李家大爷递一把面,王家嫂子塞几个红薯……那些带着体温的粮食,把“春荒”的冷意一点点驱散。这些伸来的手、递来的暖,“我”记了一辈子。今天写这些,既是念着爷爷累出的病、父亲弯下的腰,更是想对着当年帮过我们的亲人,说声掏心窝子的“谢谢”——谢谢你们,在我们最难的时候,拉了我们一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3、爷爷李振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瘠岁月里,“我”被家人的爱紧紧裹着;他们与贫困斗、与天地斗,再苦再累也不低头的劲儿,像种子一样落进“我”心里。他们与人为善、踏实干活,再苦不苦孩子、再难也要教孩子明事理的家风,更让“我”早早懂了什么是责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爷爷原是西安市竹编厂的工人,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他咬咬牙辞了工,揣着简单的行李回了家。他有门竹编的手艺,方圆几个村的人都找他编筛子、牛笼嘴、竹耙子——这些都是农家人过日子的刚需,可爷爷从不收钱,编完了喝碗水就走,还乐呵呵地说“能帮上忙就好”。他个子不高,身子瘦小,却能挑百斤的担子,肩膀上的茧子厚得像块硬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爷爷最疼“我”,“我”从小就跟他睡,晚上躺在他身边,听他讲老掉牙的故事:有古代的英雄,有村里的旧事,也有做人的道理——“做人要实诚,不能占人便宜”“干活要卖力,吃饭才心安”。他还教“我”滚桶箍、打地转,有时晚上兴致来了,就驮着“我”去王范街的戏院看戏,“我”骑在他的脖子上,手里攥着他给买的糖,看得入迷,他就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戏散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我”去了部队,刚到没多久,就收到了爷爷病故的消息——他是累病的,一辈子为家操劳,没享过一天福。“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这成了“我”心里永远的遗憾。爷爷走的时候,“我”觉得家里的天,好像塌了一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4、奶奶张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奶奶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也是全村为数不多的小脚女人。她常跟“我”说,她是“我”家的童养媳——当年曾祖父行医,救了她的命,她就从小在“我”家长大,成了李家的人。她这一辈子,都在为这个家操劳:洗衣、做饭、照看我们兄弟姐妹,还要喂牛、扫院子,家里的活没有她不沾手的。可以说,弟弟妹妹们,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上五年级时,要去离家八里远的王范街育红小学读书,每天天不亮就得出门。奶奶怕“我”饿肚子,每天半夜就起床生火做饭,给“我”准备中午在学校吃的干粮——其实也没啥好东西,最多的就是“我”爱吃的烤红薯:她把红薯埋在灶台的柴火灰里,烤得外皮焦黑,掰开里面金黄金黄的,甜得流油;有时也烤玉米,啃起来喷香。那些年,“我”每天早上到学校时,天还黑着,早自习时间没到,就趴在课桌上迷一会儿,这样的日子,整整过了五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冬天特别冷,北风刮得窗户纸哗哗响,弟弟们冻得直哭,奶奶就把他们塞进宽大的平裤裆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小脑袋,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们取暖——“我”小时候,肯定也这样被奶奶裹过。记忆里的奶奶,很少生病,偶尔有点不舒服,也从不吃药,就用些土方法:比如用姜煮水喝,或者用热毛巾敷额头,没多久就好了。她的一生,平凡得像地里的庄稼,却伟大得撑起了家里的半边天。现在想起来,奶奶的味道,就是烤红薯的甜,是柴火灶的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5、父亲李永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是个典型的庄稼汉,一生正直老实,话不多,只会埋头干活,从不说一句怨言。为了养活我们八个兄弟姐妹,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没人说得清。“我”记得有一次,父亲去寨沟拾柴,不小心脚下一滑,摔进了沟底,把脚脖子摔断了。可他舍不得花钱去医院接骨,就找了个懂点正骨的老乡简单揉了揉,硬是忍着疼让骨头自己长好。后来脚是长上了,却落下了走路不利索的毛病,可就算这样,他也从没耽误过地里的农活——该耕地照样耕地,该挑担照样挑担,只是走路时,身子会不自觉地往一边歪,看着让人心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看着父亲一瘸一拐地从地里回来,“我”在心里偷偷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快快长大,做个能为父亲分担的男子汉,再也不让他这么累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6、母亲卫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强女人”,正直、好胜,干啥都不愿落在别人后面。为了多挣工分,男人干的活她干,别人干不了的活她也干。“我”记得有一次,队里的麦子要入库,从麦场到仓库有一千多米远,母亲背着一百多斤重的麦子布袋,下坡时不小心踩在了石子上,一下子滑倒了,把腰闪了。她当时没吭声,爬起来继续背,直到把麦子都运完。可到了晚上,她疼得一夜没睡,躺在床上直哼哼,“我”在旁边听着,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可第二天一早,她又照样下地干活了——她怕少挣一天工分,家里的粮就又少了一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因为母亲啥活都能干,她成了队里唯一一个能和男人记一样工分的女人——在那个年代,男人、女人、孩子的工分标准不一样,女人能挣和男人一样的工分,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母亲还不知从什么时候学会了接生,邻村不管谁家生孩子,只要来叫她,她早叫早到,夜叫夜到,有时晚上要跑好几里路。按照风俗,主家每次都会送她几尺布作为答谢,这些布,解决了“我”和弟妹们穿衣的一点困难。说实话,“我”穿新布的次数最多,弟弟们大多穿“我”穿小的衣服,上面补丁摞着补丁;有时“我”和二弟还得穿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的家教很严,总是教我们要好好学习,和别人和睦相处,不能与人吵闹、打架,做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可“我”偏偏性子急,爱争抢好胜,还护短,因此没少挨她的打——不管对错,只要她觉得“我”做得不对,就会拿起扫帚疙瘩揍“我”。“我”记得有一次,一个姓张的孩子欺负三弟,玩的时候把三弟打哭了,母亲知道后,把责任全怪在“我”身上,说“我”没看好弟弟,狠狠揍了“我”一顿,还拉着“我”和三弟去给人家道歉。“我”当时委屈得哭了好一阵子,觉得自己没做错,可母亲说:“不管咋的,不能让别人说咱李家孩子不懂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现在想起来,母亲的打里,藏着她的疼;她的严里,藏着她的盼。她用自己的“强”,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也用她的言传身教,教会了我们怎么做人。</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第二章:岁月砺初心:我的成长与求学路</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童年,恰逢三年自然灾害与十年动乱。彼时我不过几岁到十几岁,对世事懵懂,却深深记得父母从地里归来时,手中总攥着一把野菜——洗净下锅煮成的清汤,是那时常见的饭食。见此情景,我心里五味杂陈,暗暗下定决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早日为家里扛起重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1、求学</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知识能改变命运,六岁那年,我被送进全村唯一的小学。学校是一孔曾没收地主家的窑洞,四个年级共用一位老师。一年级的记忆早已模糊,只余下“混过来”的印象;约莫到了二年级,对知识的渴望才真正在心里扎了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家里穷,从上学起,我便和弟弟们到地里挖药换钱,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从未间断——学费、学习用品,全靠这双手一点点挖出来。记得第一次用挖药钱买铅笔时,那份雀跃至今难忘;作业本总正反两面写,为了省钱,常拿木棍在地上练字,后来换成白色粉笔,在泥土地上写满算式与生字。条件虽苦,却半点没浇灭我读书的念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难熬的是五年级到初中毕业那段日子。学校在离家八里的王范街育红小学,十来岁的我,每天天不亮就得摸黑赶路去上早操,晚自习结束后才能回家。途中要走一条羊肠小道,一侧是百丈悬崖,雨天路滑时险象环生,幸得沿途家长们轮流护送,到寨沟附近才放心离去。即便如此,我也从未动摇过求学的信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文革爆发,“白卷先生”的论调搅得学校混乱,红卫兵的干扰一度打断了学习。万幸的是,班主张六苗老师始终护着我:她常留我吃午饭,悄悄替我交过学费,还叮嘱我“别参与任何活动,只管自己学”。遇上不懂的难题,她总能耐心解答。如今老师已年逾九旬,每次我去看望,她都会笑着向人自豪地说:“这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没辜负我的期望!”这份恩情,我终身难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高中是在县城的洛宁县一高读的,必须住校。每星期一,我要从家里背两兜吃食——红薯、红薯面馍、玉米面馍,在学校就着玉米面汤或小米汤果腹,周三还得再回家取一次。那时我曾几次想退学,都被父母狠狠骂了回去,才咬牙读完了高中,毕业时年仅十七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难忘县城的学友贾全水、程保存:他们常以“用白面馍换红薯”为由帮我,实则是怕我饿肚子;有时还带我回他们家吃饭,夜里挤在小屋里一起讨论难题。后来我当兵第一次探家,专程去拜访他们,看着曾经住过的小屋,回忆起当年的点滴,依旧历历在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高中时学校实行“半工半读”,一位英语老师因被贴上“臭老九”的标签,被派去农场放羊改造。我年纪小、个子矮,便和同学邹栓每月抽一星期去帮他。这位老师人很好,总叮嘱我们“放羊时别落下学习”,还常挤羊奶装在茶缸里给我们喝。可惜毕业后便断了联系,至今想来仍觉遗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求学那些年,除了上课,星期天和假期我从没闲过:挖药、割草喂牛、拾麦、拾红薯、拾柴、搂豆叶……啥活都干过。最难忘两件事:一是“鸡蛋换黄瓜”——我和同村的谭栓柱(比我大)到王范街买了一担黄瓜,挑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庙山下换鸡蛋,再把鸡蛋换成钱。一根黄瓜换一个鸡蛋,两不相找。天黑时饿得实在撑不住,找农户煮了二十三个鸡蛋,我竟吃了十一个,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是“拉脚换煤”——冬天村里人为了烧煤,会先拉竹货到七十多公里外的洛阳东站挣运费,再去宜阳县拉煤回家,一来回至少五天。那年我征得父母同意,跟着村里的伯伯叔叔们一起去。冬天极冷,白天拉车还好,夜里只能靠麦秸垛取暖;饿了就用三块石头支口锅做饭。途中要趟两条没桥的河,回来时三乡河涨水,过河后膝盖以下的裤子都结了冰,我们慌忙拾柴烤衣服,我的鞋子都烤着了,脚却没知觉,还是文叔急忙把火扑灭。到了第二条河,我实在不敢下水,硬是坐在车上让他们拉了过去。别人拉一千斤、八百斤,我只拉了五百斤,心里不是滋味。但可喜的是,那个冬天跑了两趟,挣了不到二十元——够给弟弟们做新衣服了。遗憾的是,第一次去洛阳,为了赶时间,啥都没细看就匆匆回来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2、三年磨砺,更坚本心</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高中毕业后,我本想大干一场帮家里脱困,却事与愿违:考大学的梦碎了,当工人无门,当兵更是没指望。整整三年,绝望几乎压垮了我。这三年里,我参加过长水电站大会战、修过公路、挖过三十亩地的大水池,还和爷爷们一起挖新窑院——十七岁的我,干着成年人的活,吃着难以想象的苦。也正是这段日子,让我认清了世事的残酷与人情的冷暖,却更坚定了初心:一定要走出去,不能困死在老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毕业后第一年,国家恢复大学招生,还是保送制,我们大队分到一个名额。按条件我完全够格,有干部悄悄告诉我“名额定了”,全家都暗自高兴,我也做好了入学准备。可公布前一天,名额却被乡里干部的亲戚顶替了——希望越大,失望越痛。第二年,大队干部为巴结领导,把名额给了领导儿子的未婚妻白某,最后她没去,名额也白白浪费了。后来洛阳轴承厂、黄闷煤矿招工,名额全被干部子弟或亲戚占了,当工人的路也断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后我想到了当兵,可前两年连体检的机会都没给我。老话讲“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1976年十月,征兵工作又开始了——这是我年满二十岁的最后一次机会。大队干部起初仍不想让我去,这次我彻底怒了,挨个找班子成员理论:三年来我为村里办黑板报、搞宣传,干活从不惜力,脏活累活抢着干,群众都夸我是好青年;他们曾想让我当大队会计,我拒绝了,就因为这,一次次不给我外出的机会?(要知道,我们大队到我这,就两名高中毕业生!)最后我撂下话:“不让我去体检,我就跟你们拼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多亏了村民兵营长邱振山,他为我据理力争,说“这是合格的民兵排长,该给机会去保家卫国”,还做了不少协调工作。就这样,我和另外两人去乡里体检——结果那两人没通过,几天后我独自去县里体检,身体合格、政审过关、家访满意。天遂人愿,我终于成了村里连续三年“空白”后的第一名解放军战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离村那天,我胸戴大红花,小学生敲锣打鼓,全村人带着期盼与不舍送我到村外。我眼含热泪挥手让他们回去,父母反复叮嘱“在部队安心,别想家,做个好兵”,把我送上了开往部队的汽车。这一走,又是三年多没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要感谢亲戚邻里的帮助——他们给的钱不多,却是血汗钱。我记得当时总共带了不到二十元,最多的是卫家湾表舅卫拴武的父亲给的五元。这份情,我一辈子记在心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