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2013年10月21日</div>抵达菩提伽耶已是下午四、五点,恒河平原的日光开始变得柔软。旅馆放下行李,我们就急急忙忙赶到摩诃菩提寺。不用问,就凭“菩提”二字,阁下想必已经知晓,我们到访的定是佛教的圣地。没错,菩提伽耶的摩诃菩提寺就是佛陀悟道成佛的地方。所有佛教流派都一致认同这里是佛教信仰的中心,是“佛教的麦加”。一生中至少到此朝圣一次,是无数信徒毕生的夙愿。<div>入门查得挺严,僧侣捧花而入仍受到严格的检查。听说前不久当地发生过爆炸,所以门卫连圆珠笔都不让带进去,至于手机,自然是更不让了。</div> 公元前3世纪,佛陀入灭两百年后,孔雀帝国的阿育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并在佛陀悟道之地建造了金刚宝座和一座小塔,成为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摩诃菩提寺的奠基人。 金刚宝座是这里圈起的一块红砂岩平台,标志着佛陀当年打坐悟道的确切位置。信徒们相信,在佛陀悟道时,此地坚如金刚,不被任何力量撼动。许多僧侣打坐于此,是希望得到金刚宝座的加持。<div>公元5-6世纪笈多王朝时期,摩诃菩提寺得到大规模扩建,摩诃菩提大塔也是建在这个时期。</div> 12世纪 ,随着佛教在印度衰落,摩诃菩提寺也逐渐荒废,掩埋在泥沙和植被中。直到19世纪,英国考古学家才根据中国古代高僧法显和玄奘(唐僧)在《佛国记》和《大唐西域记》中的详细记载,对遗址进行了系统的考古发掘和修复,使其重见天日并恢复了原貌。玄奘的记载尤其为复原工作提供了极其精准的指引。 <div>日头转眼西落,灯光随之亮起。摩诃菩提寺吐纳了白日的燥热,同时将熙熙攘攘的模式转换成迷幻的静谧。</div><div>眼前这座52米高的方形大塔(正觉塔),是圣地最核心的精神焦点和全世界佛教徒心中的“宇宙中心”。</div><div>它在四座小塔的簇拥下层层向上,塔顶是代表了佛教的至高无上境界——涅槃的葫芦形宝瓶。全塔巍峨壮观,象征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和通向涅槃的修行之路。</div> 塔身四面都开有佛龛,里面供奉着佛陀的坐像。 这些佛像大多是笈多艺术的杰作,神情宁静慈祥,体现了佛陀悟道时的状态。 在塔的基座上,有些极度痛苦和扭曲的形象,他们是前生犯下种种恶业,不得不忍受 “饿鬼道” 和“地狱道”之苦的众生。造恶因,必得恶果。这是一种强有力的警示,提醒修行者谨言慎行,止恶行善。<div>这些人被置于底层,也暗示轮回的基础是痛苦,是所有未觉悟众生的生存状态。只有通过佛法修行,才能一步步脱苦向上,最终达到觉悟的顶点。</div> 通过甬道进入大塔内,一尊极其精致的佛陀金色坐像扑入眼帘,呈触地印姿态——佛陀在菩提树下证悟时的姿势。 在诵经声中,僧侣极其轻柔、恭敬地为佛像取下白天的衣袍,换上夜间专用的新袍,同时更换新鲜的供水、花鬘和灯烛。<div>这是一种神圣的“晚安”仪式,表达了信徒对佛陀的最高敬意。同时也象征着一天的结束,喧嚣的尘世逐渐安静,佛陀开始进入宁静的禅定,守护着沉睡的世界。</div> 而无数的烛火, 则喻示着佛法的光明穿透无明的黑暗,永远照耀。 尽人皆知,悉达多·乔达摩是在菩提树下彻底觉悟、成为佛陀的。这棵菩提树位于正觉塔和金刚座之间,就是上图右边这棵。2500年了,真的还活着吗?是的,不过要解释一下。 这棵枝繁叶茂的圣菩提树并不是原树,而是它的直系后代。据记载,阿育王的女儿僧伽蜜多将原树的一根枝条带到了斯里兰卡并栽种成活。如今菩提伽耶的这棵树,正是从斯里兰卡那棵树上取枝回来栽的。<div>菩提树叶片油亮,似乎正闪烁着活力四射的智慧之光。这“觉悟之树”,可是见证了佛祖悟道的活着的圣物啊!</div> 也许是善事做得太多,正当我虔诚地瞻仰着圣树时,一片小小的菩提叶飘然而下,缓缓地落在我的面前。我轻轻滴将它拾起,尽管我不是教徒,也挡不住心中的喜悦油然而生。它不是普通的树叶,而是2500年前和佛陀有深情厚谊的神叶。它的到来,莫不是佛陀送来的祝福!<div>十多年过去了,这枚小小的菩提叶还静静地躺在我的旅行日记本里。尽管它退绿转黄,尽显沧桑,却更像摇曳的烛火(拿过竖起,越看越像,只是火苗更高、更旺),鞠躬尽瘁,照耀着前行的方向。</div> 夜晚的寺庙虽然不再喧嚣,来自各国的朝拜者却仍比比皆是。 围绕着大塔和菩提树,他们有的打坐, 有的祈愿, 有的冥想, 有的思过, 有的悔罪, 有的手捧经典,孜孜不倦。 <div>一天的修行尽管让他们脸上已带倦容,身体已显沉重,但在佛陀成就正觉的地方感受和追寻同样的觉悟体验,修为已然提升,灵魂更觉轻盈。</div> 前来朝拜的不止是个人,团体也不少。只是限于场地,他们大多离正觉塔远些,但打坐的方向绝不会偏离。 大树之下,一袭白衣,与身穿橘红色袈裟的出家僧众形成对比,很是显眼。 她们是东南亚的南传佛教居士团。在南传佛教中,比丘尼传承已中断,女性无法正式受具足戒出家。因此,这些发心精进修行的女性会选择穿白衣、守“八戒”的方式生活,这是她们所能达到的最高修行形式之一。白衣明确标识了她们是 “清净的在家修行者”,而非比丘尼(尼姑)。 又一道风景。 当然,论风景还是寺庙西南角更特别。这里摆放着近百个朝塔的长垫,许许多多的喇嘛此起彼伏地磕着等身长头。这大概是藏传佛教的专属空间。 <div>这些从西藏、尼泊尔、不丹和印度拉达克等地远道而来的信徒,“五体投地礼”从白天磕到掌灯,从掌灯磕到夜晚,磕磕不休。</div><div>他们坚信,在这无上神圣之地,以外人看来近乎自虐的方式进行忏悔和祈请,能最有效地净化深重业力;更重要的是,在这“宇宙中心”大礼拜,每一次都能产生比其他地方大亿万倍的功德。难怪许多藏传佛教信徒,把一生中能到菩提伽耶磕成千上万个长头,看做是毕生的梦想和最大的福报。</div> 他们用佛教修行中最具力量感和奉献精神的一幕,让摩诃菩提寺不仅仅是一座历史遗迹,更是一个活着的、呼吸着的信仰中心,生动地诠释着佛法超越千年的生命力。 除了静态打坐和磕长头外,还有一种动态的修行方式(看那走过的身影)——“绕塔七周”。这里的“七周”不是“七圈”的意思,而是特指佛陀感恩、禅定、降魔、慈悲等行为。“绕塔七周”,就是要在顺时针的绕行中,追随佛陀觉悟之初的心路历程,忆念其象征意义。 <div>绕行的信众绵绵不绝</div>佛教经典记载,佛陀在菩提树下觉悟后,并未立即起身,而是继续在菩提道场禅定了七周(四十九天)。<br>每一周都有不同:比如第一、二周,佛陀主要在金刚宝座上和菩提树下禅定,感恩这里助他证悟;第三周,佛陀在这一区域来回步行,用“动中禅”表明修行不仅在于静坐,也在于日常生活;第四周,佛陀周身发光,象征其证悟的佛法精深奥妙;<br> 走着走着发现一只小狗狗,就跟了上去。 <div>跟着跟着,这位忽然从一棵大榕树下冒出来,好似正在做法,着实吓了我一哆嗦。夜深人静,真的很渗人。尽管他身披袈裟,我心底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问号,我莫不是遇到了妖魔?</div> 要知道,第五周,佛陀恰恰也正是在一棵榕树下禅定时,害人精魔罗的三个女儿——贪欲、爱乐、渴爱前来扰乱佛心,但佛陀心如磐石,降服了内心所有欲望的鬼魅。 第六周,狂风暴雨骤起,湖中的龙王从水中出现,以其巨大的身体盘绕七圈,保护佛陀不受风雨侵袭,并张开头冠为佛陀遮雨。 信徒绕行至此,要发愿自己也成为他人苦难时的“慈悲的庇护”。 放生就是这样的庇护。 最后一周,也就是第七周,佛陀思考到:“我所证悟的法,深邃寂静,难以理解,世人沉溺于欲望,恐难信解。是否应默然住世,不入世间说法?”最终,出于对众生的大悲心,他决定应请说法,于是动身离开菩提伽耶,前往鹿野苑。<br>这是整个绕行的圆满圈。感念佛陀因为慈悲而选择留在世间弘法四十五年,不仅寻求自我解脱,也愿将修行所得的宁静与善意带给身边的人,利益众生。 在佛光的护佑下,我们踏破浓重的夜色,回到了旅馆。 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一些寺庙众星捧月似地围聚在摩柯菩提寺周边,就简单转了转。 原来,这些是中、日、泰、缅、不丹等国和西藏自建的寺庙,各具民族特色。如中华寺等等。 我们进入的是典型的西藏寺,也称噶举寺。 <div>这座殿宇的整个空间本身是个巨大的坛城,是佛陀觉悟世界的宇宙模型。蓝天白云的穹顶,象征着佛土的无量、清净、广阔和自由——即涅槃的境界。置身殿内仰望屋顶,就如同仰望佛陀的净土,愉悦而震撼。它邀请每一位步入其中的人,让心灵像天鹅一样,飞离烦恼的泥沼,融入那无边无际的觉悟晴空。</div> 配套的佛学院 清洁工 各国的寺院使得菩提伽耶成为一个微缩的“佛教世界”,象征着佛法超越国界的普世价值。 可怜之人 与建筑宏伟,能量沸腾,仍在被高强度使用的宗教中心,活的圣地菩提伽耶不同,二百多公里外的鹿野苑是一处开阔、宁静、引人沉思的佛教遗址,整体氛围更像一个巨大的露天博物馆和冥想公园,供人追思和凭吊。 巨大而敦实的达美克圆形佛塔高46米,坚固的石基上刻有几何图案和莲花瓣纹,塔周围有绕行步道。它是鹿野苑最大、最显眼的建筑,标记着传说中佛陀第一次说法,即初转法轮的确切地点,是鹿野苑最神圣的核心! 释迦牟尼在菩提伽耶的菩提树下彻悟宇宙人生真相,成为佛陀(觉者)。但自己所悟的真理极其深奥玄妙,谁能听懂呢?他想起了曾和自己一道苦修的五位苦行者,他们因佛陀放弃了苦修而一度冷遇他。佛陀到鹿野苑找到他们,并将自己最核心的“四圣谛”、“八正道”、“中道”教义,掰开揉碎地说解给他们。他们被佛陀的思想和气场所震慑,最终皈依佛陀,成为最早的比丘。<div>所谓“初转法轮”指的就是这件事。其中的“法” 指佛陀的教义、真理;“轮”本是古印度神话中能碾碎一切邪恶的武器,象征佛法能摧毁一切烦恼和无明,同时也意味着转动、传播,寓意佛法将从鹿野苑开始,传遍整个世界。</div><div>至此,佛(佛陀)、法(四圣谛等教义)、僧(五比丘僧团)三宝俱足,标志着佛教作为一个有教主、有教义、有信徒的宗教在鹿野苑正式诞生。</div> <div>离达美克佛塔不远有个断了的石柱,别看它不起眼,可是个了不起的东西。它是阿育王在公元前3世纪下令建造的,原高15米,柱头精美而珍贵,是印度艺术的国宝,现藏于鹿野苑博物馆。</div><div>柱头上面背对背站立着四只姿态被解读为“狮子吼”的雄狮,威严雄壮,象征着勇气、力量和佛陀在传教唤醒众生。柱顶板上的法轮是佛陀教义(佛法)的象征,代表真理之轮永转不息。</div><div>这柱头不仅是阿育王在此地宣扬佛法的明证,也标志着佛教在印度走向鼎盛。</div> <div>柱头真品禁止拍照,这里借助印度的国徽欣赏一下,狮子、法轮清晰可见,且位于中央。法轮下方镌刻着梵文格言"真理必胜"。另外,这枚24辐法轮也是印度国旗的核心图案。怎么样,说这柱子了不得不夸张吧?</div> 随着佛教的兴起和信徒的增多,鹿野苑日见兴盛。 <div>看看这处讲经台基址,就知道规模一度扩得很大。</div> 讲经台中央有人献花, 表达对佛祖的敬意。 遗址中很多是当年的僧院僧舍。 配有水井, <div>见证了僧侣的日常生活,是非常重要且典型的生活遗迹。<br></div> 千年的见证, 深深的沉思, 无尽的默念, 世界的尊崇, 虔诚的朝圣, 精心的维护(磨刀除草)。 忽然看到这样一个摆放,似乎是一个现代的、连接东西方文化的、关于“觉醒”的强大视觉隐喻。即借助爱神丘比特的经典符号,表达佛法之箭穿透(度化)众生无明之心。 <p class="ql-block">临走,我们请了一尊佛像。我们将它轻轻包好,如同包裹一团初生的火种。这火种在菩提伽耶的黑夜里由佛陀点燃,在鹿野苑的晨光中开始传递,并在我们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中指点迷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