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文 姬

丛渊

作者原意一点通（六十二）

悲 愤 诗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

志欲图篡弒，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彊。

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

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

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

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

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

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

失意几微间，辄言“毙降虏！

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

岂敢惜性命，不堪其詈骂。

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

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

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

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

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终已。

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

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

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

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

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

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

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阿母常仁惻，今何更不慈？

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

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

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凝。

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

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

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

观者皆歔欷，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

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

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

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

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

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

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

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

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

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

为复彊视息，虽生何聊赖？

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厉。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蔡琰 ，字文姬，生平不详。 东汉著名学者蔡邕的女儿。她博学多才，精通音律。初嫁卫仲道，卫早亡。汉献帝兴平二年（一九五），在战乱中被南匈奴所掳。后为左贤王妾，流落匈奴十二年，生二子。曹操统一北方后，将她赎回再嫁于董祀。

她在三国十大美女中排列第一，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位于其后，只能第二。 由此可知蔡文姬既是千古才女，又是千古美女。才貌双全，秀外慧中。

蔡琰感伤乱离，追怀悲愤。《悲愤诗》凡二首，今选五言诗，还有一为骚体，被不少学者疑为伪作。另有《胡笳十八拍》，只是相传为她作品，但许多文人疑是伪作，经考证大致估计为后人冒充而写。 此篇五言诗是蔡文姬仅有的一首无异议的作品，别无选择。 目前也只有此三篇流传，其他诗文，皆已在当时的乱世中流散遗失。

　　这是一篇自传体的五言长诗，分为三大段。蔡琰通过抒写平生惨痛遭际，展现出一幅汉末军阀混战所致社会残破，疮痍满目的阴暗画面。并且真率表露了归汉前后悲喜交加之感情，极其动人。叙事与抒情结合，富含艺术魅力，为五言长诗之杰作。

　　天常: 天理纲常，此处指君臣之间的伦常关系。 主: 指汉献帝。

董卓胁迫汉献帝由洛阳迁都长安之事。描述中原地区人素来脆弱，而董卓军了人中多强悍的羌、氐士兵。被掳掠的人成千上万，却不许聚集一起。蔡琰就是在这次战乱中被掳，所写都是亲身经历！深刻揭露董卓军队的暴行。 动不动就说“辄言”意为: 杀了这些降虏，应当让你们挨刀子，我们军队不想养活尔等！ 非打即骂，老天啊，我们犯了什么罪，竟然遭受这种灾难！ 第一段诗主写董卓兽兵之暴行与作者被掳的惨状。

关于蔡琰被掳后怎样流落到匈奴，本诗略而不叙，史传亦未明载。 《汉书》本传只说时在兴平二年（一九五年）。是年十一月，李傕、郭汜等军为匈奴右贤王所破。 郭沫若认为蔡文姬就是在此时被南匈奴所掳，入匈奴约在次年（《谈蔡文姬<胡茄十八拍>》）。

据曹丕《蔡伯喈女赋序》说，曹操与蔡邕关系极好，所以派遣使者周近到匈奴用金、壁把蔡琰赎回。 诗中说 : 又得要离开，母子连心而想到后会无期，生死隔绝，不忍分别。 第二段写归汉时悲欢交集之矛盾心理。

　　向前走呵，母子之情割断了！飞快赶路呵，母子越来越远了！ 每当想起我的亲生子，简直要心碎肠断。 有次悲伤地昏厥过去，周围的人来宽慰劝解，才又苏醒过来了，即使活着又有什么生趣呢！

可是现又嫁了人，把命运交给新人，努力自勉，好好生活。 经过多年的流离生活，成了被人轻视之人，常怕又被新人抛弃。 第三段写，回乡所见。 残破景象，悲叹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