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舅磨刀

醉卧暖秋

<p class="ql-block">家乡的方言总是充满趣味,有些称谓听起来像是责骂,实则饱含亲昵。比如,父亲的姑姑被唤作“瓜婆”,下一辈的女孩叫“瓜女子”,男孩则称“瓜娃子”。我母亲有个弟弟,也就是我的大舅,小时候因高烧不退,乡医束手无策,只得用了一剂猛药,命是保住了,却从此失语又失聪。我母亲对他格外疼爱,因两家都在一个村,常常见面,有啥好吃的,总要把他叫来家里。有时会差我去唤他:“去,叫你瓜舅来家。”他虽聋哑,但绝不能说“傻舅”,得叫“瓜舅哦”。</p> <p class="ql-block">其实瓜舅并不傻,年轻时他编的竹背篓、竹笼子,村里人无不交口称赞。那手艺,堪称一绝。可后来,村里的竹园越来越少,塑料、铁器制品又便宜又耐用,竹编渐渐没人做了,这门手艺也慢慢被岁月掩埋。</p> <p class="ql-block">其实,我母亲和瓜舅不是亲姊妹,都是我舅爷抱养的,舅爷抱养了母亲和瓜舅后,应了农村人说的,抱养了他俩,才引来了两个姨和一个舅。如今瓜舅已近八十岁,一生未娶,和碎(小)舅一起生活。碎舅和妗妗对他照顾得十分周到,吃穿不愁。可瓜舅闲不住,前些年还跟着基建队四处打工。近几年,虽然身体没出啥大毛病,但毕竟年事已高,体力大不如前。我因父母相继去世,多数时间住在县城的小区里,偶尔回家,也难得见上一面。逢年过节,也只是匆匆打个照面,便各自忙碌去了。</p> <p class="ql-block">退休后,我越发思念老屋,恋乡之情日浓。如今收拾一新的小院,成了我驻足发呆的地方,常常一坐就是半天,回忆过往,感慨岁月如刀,刻下了太多难忘的痕迹。今天早上,我送走去县城的老伴,自然醒来的我正站在院门口发愣。忽然,看见瓜舅从街道的十字路口缓缓走来,步履蹒跚。我忙迎上前,只见他提着一个黑色旧手提包,放下包后,他用手比划着,嘴里咿咿呀呀地表达着什么。我这才注意到包里装着磨刀石、矿泉水瓶等工具,顿时明白了——他是来给我磨菜刀的!</p> <p class="ql-block">家里确实有三四把菜刀,多年未磨,早已钝得切不动菜。以前父亲在世时,磨刀是件小事,可如今家中既无磨刀工具,也无人会这手艺。刀钝了,只能换新的。可瓜舅来了,仿佛时光倒流,那些旧日的温情又回来了。</p><p class="ql-block">瓜舅提着工具包走进院里,接过我递来的菜刀,便开始忙碌起来。我泡了茶递过去,他却摇头不喝。我想,得好好招待他才行。翻出冰箱里昨天包的地软包子,取了四五个,又拿了两包牛奶。再想想,他若独自在家,吃饭不方便,便又找了几包方便面、茶叶和水杯,一并塞进他的包里。我想着去后街小卖部再买几包方便面,可惜门没开,只得作罢,心里不免有些失落。</p><p class="ql-block">瓜舅磨完刀,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我摸摸口袋,竟没带一分钱,想请他吃顿饭的心愿也落了空。他没有手机,无法联系,我只能站在门口,目送他慢慢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情谊,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