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小厮的忧郁（35—36）

韩际中

小厮的忧郁(三十五)韩际中小厮回到家里郁闷了一阵子。话也懒得说，吃饭也少。每天就闷头跟着六哥干活。父母看他这样子，认为他高考准没考好，也不好意思多问，私下里喳喳咕咕。此时正是夏忙的时候，父母年纪大了，上地干活就迷昏，六哥和小厮坚持不让他们去。大豆长得茂盛快要封垄了。小麦籽粒饱满，开始泛黄，快要收割了。小厮跟着六哥起早贪黑总算把大豆的二遍地铲完，六哥就开着家里新买的四轮拖拉机犁地，小厮也不敢闲着，他开始一个人割小麦。按以往，小厮和家人一起割小麦的时候，面对这一片小麦，一定很发愁，什么时候能割完啊？现在他不愁了，他觉得凡是能用力气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凡事不能总想结果，过程也很重要。一蹴而就的事，都没什么成就感。小厮在阳光下割着小麦，听田野里蝈蝈的乐音，一阵夏风吹来，身体有一种惬意的清凉，眼前金黄色的麦浪在翻滚，身后不一会就列出一队气宇轩昂的士兵。现在多好，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挥汗如雨，了无牵挂。小厮不知不觉地哼唱着:“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九妹和胡宇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家里打小麦，正好缺人手，还没来及好好说话，就投入了热火朝天的战斗。小厮和六哥是主要劳动力，负责给康麦因上叉子，就是用叉子往机器里入小麦，入的快慢决定了机器吞吐的速度，这机器一响可是按分钟收钱的。胡宇和小妹还有一些乡邻站到了高高的麦垛上面，负责把麦个子解开，往下扔到机器附近。另一些乡邻和父亲在机器的后面，拿着叉子用接力的方式，把机器打出来的麦秸垛到柴火垛上去。有几个年轻力壮的负责用麻袋接机器里的麦粒儿。打小麦是个非常苦的活，不但忙活累人，而且灰大，特别呛人。无论入叉子的还是攉麦秸的都避免不了挨呛。上叉子的需要两班轮换着上，否则会呛得受不了。唯一不挨呛的是麦垛上扔麦子的人，这上面多数都是妇女和小孩子。胡宇没干过农活，所以被六哥派去扔麦子。胡宇也被九妹给带上个围巾子，分不出来男女，看起来特别滑稽。九妹在麦垛上教好了胡宇怎么给麦个子解药儿，要反圈拧开，一拽，往下一扔。结果机器一响，大家都往下扔的时候，胡宇一着急，怎么也解不开，胡宇急得就想用牙咬了，把乡邻们乐得差点张下麦垛。机器轰鸣声使人说话听不清楚，九妹只好手把手地给胡宇演示，原来胡宇是因为着急，麦药的劲儿没有破利索，就想往开拽，所以被卡住了。熟练了以后胡宇仍然没有九妹扔的快。所以他对九妹竖起大拇指。两垛被六哥垛得高高圆圆的麦垛被这机器慢慢消化掉了，康麦因停下的时候，是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掏尽了机器里的粮食，六哥付了钱，机主开走了这个大康麦。六哥和几个他的朋友趁有风用木锨把刚打出来的小麦在场院里扬干净。然后灌袋运到仓房里面去。胡宇和小厮边说着话边垛剩下的麦秸。九妹和母亲回屋给大家做饭。父亲也在帮助做收尾的活儿。胡宇问小厮:“师兄你高考考得怎么样？”小厮说:“不算太好，也就能考个一般本科吧！”胡宇说：“现在高考成绩快要下来了吧？按每年这个时间差不多了，你估分了吗？”小厮说：“估了，也就480多分。”胡宇说：“这就挺好的了，听说今年高考题难，分数线低。有很多考生都考哭了。师兄你哭没有？”小厮说：“我能哭吗？考不上也不至于哭啊！”胡宇说：“那也备不住，不过这是人生大事，哭哭也正常。”小厮问胡宇他们的生意怎么样？胡宇说：“还挺好的，就是觉得有点人生地不熟，我和九妹决定回本地县城开店，肯定有更大的发展。这里工商税务卫生各个单位的人我都熟，再加上我有更好的进货渠道，进的货又便宜又上档次，正适合咱们这里的消费人群。”小厮笑着说：“你说的生意经我不懂，但你们回来能经常看见你们我真高兴。”胡宇笑了，说：“少不了让你帮忙。”小厮说：“我可不会说，怎么帮你卖衣服啊？”胡宇说：“当苦力。”小厮说：“那好说。”等收拾完了，都下午一点半了。六哥小厮招呼大伙儿进屋吃饭。院子里已经摆好了两个脸盆，九妹兑好了温乎水，让大家好好洗洗。胡宇不知为什么，总是那么招风，几个十八九的半大小子管他叫九姐夫，围着他跟他闹着玩儿，不一会儿就把他抬起来往地上墩，多亏父亲把他们轰散了。大家炕上地下坐了两大桌子没坐下，只好几个家里人在厨房的锅台上守着锅吃。大家正吃得热闹，六哥的朋友何二麻子开车停在院外，杉达杉达走进来。六哥急忙迎出去，招呼他吃饭，他说吃过了，六哥让他坐下喝两杯，他说啥也不肯，说：“来是送个信，你家老弟考上大学了，学校打来电话，告诉去学校取通知呢！”何二忙着走，六哥说：“行，哪天我单独请你，咱哥俩好好喝一顿。”何二边走边说：“好说好说。”大家听了小厮考上大学的消息，欣喜若狂，胡宇一下子把小厮抱了起来。坐上喝酒的不管白酒啤酒，一律多喝一杯，以表祝贺。小厮的心里却是很平静，没有太大感觉。大家伙儿催他吃完饭赶紧到学校取通知书去。小厮说：“赶趟儿，它也没不了，我今天去了也回不来，还得在学校住一宿。”家里人像急猴儿一样哪里肯听，一向沉稳的母亲也催着他去，小厮只好从命。下午也不会有车了，赶紧吃完饭，骑上邻居家主动借给的新自行车，从小道就出发了。二十多天的劳动，猛然去学校有一种新鲜感。路还是那条求学路，如今它要延伸到更远更远的地方了。曾经生活过三年的学校，又要变成母校了。小厮骑车在路上想，会不会遇到自己的老师或熟悉的同学，会不会还能看见尤香、汤小国、付宏伟、颜青、李立新他们。想想这些同学、朋友，昔日的过往，都倍感亲切。而以后这些人就要天各一方了，一场青春就这么散场了，所有的一切只能成为回忆。小厮内心又平添了一些愁绪。小厮骑车进校园的时候，老肖头还在大门口掌鞋。小厮下车和肖大爷打招呼，肖大爷说:“臭小子，通知书都来好几天了，你咋才来取通知？”小厮告诉肖大爷：“家里活儿多！所以来不及取。”肖大爷说：“你考的不错，叫什么学校来我忘了，那你快去吧，你们班主任还没走呢！四点钟，都快下班了。”小厮敲门进入高三办公室的时候，张锋老师正在和历史老师说话。看他进来，张老师一边夸他考的不错，一边取出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小厮一看是省师范大学，不出自己所料，心里总算落了体儿。张老师说：“省师范学院升格了，现在变成一所综合性大学了。”张老师特别细致入微，告诉他上大学准备哪些物品，生活方式和学习方式有哪些改变，如何和老师、同学相处。将来就业情况等等谈了很多，小厮认真聆听，两年来，张老师就是无数次在早会上指导着同学们的学习和生活的，每一次都受益匪浅。可以说，这样认真负责的班主任就跟家长一样，真要是离别心里还有很多的不舍。出学校门的时候，肖大爷已经收工了，小厮跟他说再见的时候，他说：“孩子你过来。”小厮不知有什么事儿，推车走到他跟前。肖大爷神秘地把头伸到他耳朵附近，放低声音跟他说：“听说你住的那家杀人了！”小厮大惊失色，说：“肖大爷你净胡说。”老肖头拍拍胸脯说：“你大爷都土埋半截的人了，这样的事情能扯老婆舌吗？昨天公安局在你住的那家调查了一天呢！听学校保安说，他也协助调查来，杀人的是和你一起住宿的学生，叫啥名我还真忘了，被害的是他家老太太。”小厮惊叫:“阿姨！”“多好的人哪！谁杀了她呢？太难以置信了！”小厮小声地和肖大爷一句一句叨咕着，“太难以置信了，这事就在眼前发生了？自己竟然和杀人犯住在一起一两年！谁呢？是崔生吗？”肖大爷摇摇头。“是郑庚吗？”肖大爷说:“好像也不是！那个名字好像挺古怪的。”小厮一拍大腿:“这我知道了！是不是叫项单于？”肖大爷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你最后说这个人！”小厮气得骂道:“这个王八养的，我原来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阿姨那么好的人为啥就被他给杀了啊？”肖大爷因为腿脚有毛病，收起来的小板凳又重新拿出来坐下，说:“孩子，你听我慢慢给你讲，我也是听那个保安说，不一定全是。那个叫项什么来着？”小厮补充:“项单于！”“啊对，项单于，他前天来学校看成绩，他没考上，据说他那成绩能花钱走一个合同委托之类的学校，他家里根本拿不出钱来，就动了邪念，想在房东那家弄点儿！”小厮疑惑了:“他咋知道阿姨家有钱？”老肖头往前挪挪小板凳，说:“说来也巧，你阿姨前几天在百货大楼抓奖，抓了个两千多块钱的大奖，这事是真的，我们都知道，但他来看成绩不知听谁说的？他前天中午吃完饭去你阿姨家，别人都走了，他呆着不走，闲着没事儿，你阿姨给他切西瓜吃，他吃完瓜也不走，趁你阿姨扫地的时候，用她家的锤子把你阿姨打死了。”小厮唏嘘:“真是好心没好报啊！”肖大爷接着说:“皮箱都撬开了，也没翻着什么钱，好像找到有一百多块钱。也是骑个自行车。晚上回亲戚家洗他带血的衣服呢！就被公安局抓了。亲戚也没注意他的衣服啊！也不知道他杀人啊！早知道谁敢留他？”小厮说:“难道他杀人就没想到被抓吗？”肖大爷气愤地拿起小板凳:“现在的年轻人做事也不过脑子，后果有多严重都不去想。一个多好的家庭就这样被他给毁了，自己还得挨枪子儿！”老肖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小厮站在大门口还没有缓过神来，心里骂道:“项单于你这个畜生，这个弱智，白瞎阿姨对我们的一片好心。”小厮推着自行车一步一挨地走到阿姨家门口，想去安慰一下她的家人。在门前犹豫了半天。他摸摸兜里带了50块钱，支好自行车，轻声推门进去。李叔和他的小儿子在家，看他进来，李叔问:“你来干什么？”小厮小声说:“李叔，阿姨出事我刚听说，我来看看你们！”“出去！你给我滚！”阿姨的小儿子突然暴怒起来，跳下床来打小厮。弄得小厮惊慌失措。李叔赶忙拦住了他。小厮拿出兜里的五十块钱，塞给李叔。李叔一边拉着他的儿子，一边说:“孩子，快把钱拿回去，你快走吧，心意我领了，但我求求你了，别在这里添乱了！”小厮急忙把钱塞在李叔的兜里，慌里慌张地逃跑了。小厮推车上了大道，心里才渐渐平复下来。肚子有点饿，时间已经是六点多钟。兜里没了钱，就别想吃饭住宿的事了，趁着还没黑天，骑车回家吧！小厮摸了摸上衣兜，通知书硬硬的还在。小厮疯了似的往回赶，脑海里乱乱的。他想项单于也很可怜，听说他从小就没有了父亲，跟随母亲生活，生活也不安定，关里关外奔波数次，他能读书全靠舅舅家照顾。他长期在外游荡形成一些不良习惯。小厮平常观察他就贼眉鼠眼，这看那望的，小厮后来就很少跟他在一起。一念之差，一失足成千古恨。多么简单的一个目的，要继续上学，这是好事，但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又是多么的可悲啊！小厮为项单于悲叹的时候也想起了自己。想想自己刚上初中时，为了上学不也曾经想偷人家队长家的铁吗？唉！往事如烟，但却常常浮现在眼前，那是多么痛苦的回忆，小厮不敢再想。（未完待续） 小厮的忧郁(三十六)韩际中小厮去了火车站，按照开学的日期买好车票，回去等待出发。出发那天，还是六哥和何二麻子开车送他，一家子人送到大门外，胡宇和他做了一个拥抱，告诉他省城有咱家，经常去，小厮不住点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叮嘱父母保重身体，快回吧！坐上去省城的火车，小厮一直盯着车窗外看风景，脑海里却思绪万千。又一种生活在等待着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一缕晨阳照到了远方的树林。他知道，你高兴也好，悲伤也罢，红太阳照常升起，世界不会随人心儿改变。生活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而是你能做到怎样。不管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既然不能改变，就要从容面对。这毕竟是自己的选择，有的人根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和机会。现在看来自己又是一个幸运儿。还有什么可以思前想后的呢！一缕清风透进车窗，小厮做了一个深呼吸，他要走出内心的那片忧郁。他对自己说：“我的好生活将要开始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