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娘身边

第聂伯河

五十多岁的年纪，竟还能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细想来，这份福气，全是母亲用岁月织就的。

母亲今年该是七十七岁了，八月里的生日，她却总不肯说具体日子，只笑着摆手：“就这么糊涂过，挺好。”父亲走了十二年，比母亲大两岁，那年他六十七，此后母亲便开始了独居生活——绿云山庄三年，杨家山小屋三年，如今在铜冠花园住了近六年。也是这六年里，我的中饭大多是在母亲这儿吃的，只因离店近；直到孩子上了高三，我干脆搬来同住，怕自己在家话多、抽烟的习惯，扰了孩子备考。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透，母亲就起身了，收拾屋子、洗好衣服，再挎着菜篮去街上买菜。我醒来后，总先去阳台看看那些兰草，闻闻叶片上的晨露香，随手拍几张照片，等洗漱完走到餐桌前，热腾腾的面条或炒饭早已摆好，坐下就能吃，连碗筷都不用自己拿。

今年夏天的中餐，母亲的餐桌上总少不了几样家常：骨头炖冬瓜汤清润解腻，凉拌海带爽口开胃，梅干菜烧肉满是酱香，还有炒豆芽、炒苋菜、红烧冬瓜、鸡烧黄豆……都是最普通的食材，却被母亲做得满是家的味道。常常到了十一点多，母亲的电话就会准时打来：“回不回来吃饭啊？”要是我说“不回了”，电话那头准能听见她带着点“埋怨”的声音：“哎呀，都烧好了，又不家来！”那语气里的嗔怪，藏着的全是怕我没吃好的牵挂。

晚餐倒更显休闲，母亲要么干闷剩的米饭，要么把剩饭炒成带着焦香的锅巴饭，再煮碗饭汤、煎几张锅饼。这煎锅饼的手艺，我还是跟母亲学的，小时候家里用尺八的大锅，煎出来的饼又大又香；如今母亲用小锅做，还会加些麻辣鲜调味，饼皮焦黄酥脆，比从前更有滋味——说到底，还是娘的手艺最地道。我下班回来，往餐桌前一坐就翻手机，母亲会端着热汤过来，再把刚铲好的锅饼放在我面前，我便心安理得地吃起来。

饭后母亲总记得拿好我的换洗衣物，催着我去洗澡：“空调房里也得洗，不然积了汗不舒服。”我总偷懒，说自己不热，等她催到第二遍，才慢悠悠去冲澡，换下的衣服随手丢在卫生间，转天一早准会被母亲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跟母亲住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比从前更忙了，而我却像回到了童年，被她的呵护裹得严严实实。人到中年，还能有个娘在身边念叨、为自己做饭洗衣，这份安稳，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幸运。只愿岁月能走得慢些，让我多陪她吃几顿热饭，多听她几句唠叨，把这份珍贵的时光，好好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