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游甘青（鸣沙山月牙泉篇）

一路有你

　　四年前曾第一次来到鸣沙山月牙泉，当时张师傅（我们的包车师傅）带我们到景区附近比较安静舒适的一个民宿留宿两晚，吃了难以忘记的“裤带面”。

当时游客不算太多，景区附近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早上和下午都有驼队从街上过，驼铃铛铛，骆驼悠然自若地行走，恍若隔世，令人难忘。

当地人拎着食品菜物三三两两从街上走过，嘻嘻哈哈的说笑着，仔细一听，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原来他们在说方言。

微风徐徐，炊烟袅袅，金黄色的杏儿挂满枝头，张师傅说，这就是“李广杏”。

大漠绿州，静谧旷野，人间烟火，惬意愉悦。

　　今天，我又再次来到这里。

这哪里是四年前的模样，怎么有那么多的人啊？

人潮汹涌，每一寸土地上都载着人，不止一个两个，是成堆成群的，仿佛这土地都超负荷运载了，恨不得再生出些来。

酒店离景区一公里左右，门口就是一条通往景区东门的大道，沿大道往景区方向走去。

恍若穿越千年市集。

身着唐制齐胸襦裙的少女举着自拍杆翩然转身，敦煌飞天装扮的旅人拖着披帛在热风中行走，额间花钿与颊畔斜红在烈日下闪着细碎金光。这些浓墨重彩的现代画中人，与戈壁滩苍黄的底色碰撞出奇异的时空交错感。

　　鸣沙山月牙泉景区门票110元，老年小孩优惠票55元，三天内有效，可以多次进出。

八月午后五时的阳光依然炽烈。

我握着那张印着飞天图案的门票穿过闸机，顷刻被声浪包围。

踏入景区刹那，驼铃如远古编钟般漫山遍野响起。

沙丘脊线上浮动着连绵不断的驼队剪影，夕阳给每峰骆驼镶上毛茸茸的金边。

在专门设立的交叉路口，竟竖立着画有骆驼图案的红绿灯：当红灯亮起，驼队如赭色河流缓缓穿过沙谷，驼夫们哼唱着古老的调子；绿灯闪烁时，游人的凉鞋才敢踏进尚存骆驼体温的沙地。

这种充满仪式感的交替，仿佛大自然与人类达成的千年契约。

　　自古以来，沙泉共存的奇景便难得一见，四周都是沙山，千百年来，月牙泉却安然无恙地躺在黄沙之中，这简直就是奇迹。

这沙泉共存的奇迹是怎样形成的呢？

　　其一是因为这里特殊的地势形成上升气流，流粒被送回山脊，月牙泉不会被沙粒掩没。

‌ 其二，月牙泉位于甘肃省敦煌市鸣沙山北麓的沙漠腹地，其水源主要依赖地下水系统。

　　祁连山脉的冰雪融水及大气降水渗入地下透水层（砂砾层），经地下径流长途输送后，在月牙泉所在的地势低洼处因不透水岩层（泥岩）阻挡而涌出地表。‌‌

‌ 另外，地质研究认为，月牙泉曾是党河的一段古河道，后因河流改道被沙掩埋，但残留的地下水通过断裂构造持续补给泉池，形成“沙不填泉”的独特景观。‌‌

　　然而，在鸣沙山与月牙泉这对自然恋人之间，却演绎着千年的守候与相拥。

　　鸣沙山以它宽广博大的胸怀，温柔地拥抱着月牙泉，如同守护着珍贵的恋人。这一对自然奇观，共同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传说，汉武帝时，贰师将军李广利，征伐大宛国，取得天马东归。

大军行至鸣沙山下，天气燥热兵马酷渴，士兵们一个个斜躺横卧在绵软的沙滩上，不能行动。

　　在万般无奈的困境下，李广利掌剑刺山，祷告上天。

　　由于精诚所至，感动了观音菩萨，观音将手中净瓶向下抖动了几下，于是像银豆似的水珠顷刻而下，汇在一起，遂涌出一池清泉救了士兵的性命，以后就形成了月牙泉，观音菩萨嘱托嫦娥守护月牙泉。

　　从此，每当鸣沙山的沙子将要滑落到月牙泉，嫦娥就会舒展衣袖，将沙子从下向上吹起，使得鸣沙山与月牙泉在历经千年之后，依旧紧紧相依，共同演绎着沙不掩泉、共生共存的千古绝尘的故事。

　　它们宛如大漠中的一对深情眷侣，在沙暴肆虐的岁月里始终未被吞噬，静守着关于永恒的誓言。

那弯清澈的泉水，碧波荡漾，宛如镶嵌在大地母亲怀中的一颗璀璨翡翠。

　　鸣沙山东起莫高窟，西至党河口，东西绵延40千米，南北宽约20千米，主峰海拔1715米，山体由红、黄、绿、黑、白、五色细沙堆积而成。

　　走向月牙泉的路上，沙鸣在脚下嗡响。这是鸣沙山的梵唱——石英砂粒随风滑落时相互摩擦产生静电发声，特殊地形形成沙粒共鸣效应，奏出天地间最古老的乐章。

　　或许正如传说中所说，两千多年前，一位将军领兵西征，他的军队旗分红、黄、绿、白、黑五彩，皑甲也分同样的五色，他们越过居延海，跨过祁连山，一直西进。

一路上旌旗猎猎，刀枪闪光，好不威风。

大军行至鸣沙山下安营。

　　那时的鸣沙山并不是沙山，而是一座苍翠的青石山，山下水草丰茂，正是马有牧草，人能休息的好地方。

将军心想，连日来将士行军，爬高山穿戈壁，够辛苦了，今天到了这样一处好地方，正该让他们好好歇缓一下，再前进吧!

于是，他传令大军人解衣甲，马卸鞍，在这里缓兵三天。

　　谁知到了第三天黑夜，将士们正在睡得香甜的时候，突然从四面八方拥来了大批盗人将他们围住，黑夜之间，将士们来不及披甲上马，只是赤手空拳的与敌人撕杀。

　　霎时，杀声震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积尸上万。

一夜之间，黑风骤起，扑天盖脑的黄沙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将尸体埋在了下面。

形成了累累沙阜，遂变成了现在的大沙山。

　　以后，沙山每到刮风时，就自己作响，仔细一听，好似金鼓齐鸣，又像刀剑撞击，人们就称之为鸣沙山。

　　刮起的沙粒有五种颜色，据说就是五色旌旗，五色皑甲变成的，它给鸣沙山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此时，鸣沙山终于全景铺展，呼吸顷刻被夺去。

沙峰如凝固的金色浪涛奔涌向天际，风纹在沙面上绘出流水般的肌理。

　　夕阳开始偏斜，沙脊阴阳两面呈现出魔幻的色彩分裂：向阳处是灼目的鎏金，背光处却化作温柔的绛紫。

每粒沙都成了光的囚徒，整座山体仿佛在燃烧，却散发着奇异的凉意。

　　沙谷怀抱中的月牙泉比想象中更令人心颤。

泉水并非单纯的碧色，而是糅合了沙金折射的琥珀光、芦苇倒映的翡翠色、以及天空倾泻的孔雀蓝。

　　泉边绿树将枝叶探向水面，颤动的绿意与沙漠的死寂形成惊心动魄的对照。

微风过处，泉面泛起细密皱纹，倒映的沙丘碎成万千金箔，恍若敦煌壁画里飞天下凡时飘落的衣饰。

　　泉水清冽，如一弯新月坠落黄沙之中，静卧千年。

水边有阁，名曰“鸣月”，飞檐翘角，朱漆雕栏，玲珑精巧，与沙山泉水相映成趣。

　　鸣月阁倒映泉中，檐角勾连，影随波动。

白日里，蓝天白云映在水中，那阁子便似浮于云端；

至夜幕降临，月出于沙山之上，倒影入水，与阁影交融，竟分不清何处为真，何处为幻。

泉水中的鸣月阁，比真实的更多几分灵动，水波微颤，那影子便也轻轻晃动，仿佛阁中有人正凭栏望月，对影成三人。

　　沙山环抱，如巨人伸臂，将这一泓清泉搂在怀中。

风起时，沙粒相撞，嗡嗡作响，古人谓之“沙岭晴鸣”，非身临其境不能体会其妙。

那声音初如丝竹，继而如钟鼓，终如雷震，却又倏忽归于寂静，只余风过沙丘的细微嘶鸣。

　　我沿着木栈道绕泉行走，发现这个奇迹的真正魔力在于动态平衡。

　　看得见的风不断将沙粒推下沙丘，又奇迹般地推上山脊，看不见的暗流却始终守护着泉的形状，就像某个亘古的约定：鸣沙山终日歌唱却不掩月牙泉，月牙泉永远清澈却不漫溢，二者在相生相克中成就了大漠最动人的相依。

　　沙鸣、月明、阁静，三者共存于此大漠之中，刚柔相济，动静相宜。天地造化之奇，人力匠心之巧，竟能如此和谐共处，实为奇观。

　　我常思，千百年来，月牙泉为何不曾被流沙淹没？

鸣沙山之鸣，果真如古人所言是古战场冤魂呐喊？

鸣月阁中，又曾有多少文人墨客对月抒怀，望水兴叹？

风又起了，沙鸣如诉，水中的阁影碎而又圆。

　　月牙泉位于景区西边区域，为了保护月牙泉不被人为因素破坏其自然形态，该区域边缘都拉上绳子，并有明显的牌子警告游客到此止步。

这个区域是不能越过警界线而爬山，也不能跨越警界线涉水。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这个大漠奇观万代千秋永不消逝。

　　你看，无忧无虑小孩子可以尽情在这打滚玩沙。

鸟儿们旁若无人地在这里觅食，嬉戏玩耍。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自然景观，多么惬意。

　　但是，有人竟然穿越警界线。

只听见一阵警笛长鸣，一辆寻逻车不知从什么地方呼啸而来，大喇叭里重复喊到：请不要越过警界线！

那几个人急忙跑回来，乖乖地退回警界线内。

　　一棵古老的“月泉古柳”静默地伫立在月牙泉畔，与四年前我来时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从容孤傲地矗立在黄沙之中。

　　据说它是在1896年栽种的，已有一百多岁了。

历经百年风雨的洗礼，它可是鸣沙山月牙泉无数变迁的见证了。

　　天色渐晚，游人如织，皆向东行。

我们一家六口，亦随此潮流而动。

鸣沙山南山脚下，已是人声鼎沸，黑压压的人群正沿着沙脊向上蠕动，远望竟如蝼蚁群集，颇有壮观之势。

　　沙山攀爬，实非易事。一脚踏入，细沙便没至踝骨，进一步，退半步，费力非常。

　　我与亲家及女儿女婿四人，行至山腰，已是气喘吁吁，汗透轻衫。

　　沙粒钻进鞋履，硌得生疼，每登一步，便觉腿上灌铅，沉重难举。

那沙山看似平缓，实则陡峭异常，沙面松软，无处着力。

脱了鞋，赤脚踩在沙上，省了不少力。

　　四顾皆是攀爬之人，喘息之声此起彼伏，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音乐，竟合成一种奇异的节奏。

　　前头却见十二岁的外孙女和外公，一老一少，竟是不肯服输的。

外孙女一手拎着自己的鞋，另一手拿着荧光棒，小小的身子向前倾着，时不时停下喘口气。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高，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终于消失在山脊上的人堆之中。

　　我们四人到底力竭，再不能上，便择一处稍平坦的沙坡坐下。

沙尚有余温，透过薄薄的衣衫熨帖着肌肤，竟甚是舒适。

气稍定，举目四望，不觉为之震撼。

　　整个鸣沙山与月牙泉尽在眼底了。

夕阳正从对面沙山的凹处缓缓下沉，将那沙丘的曲线勾勒得金碧辉煌。

光线斜射，沙浪纹理分明，犹如金帛铺展，随风波动。

　　那月牙泉恰似一弯新月坠入沙海，湛蓝的水面映着天光云影，泉边的芦苇摇曳生姿，绿意盎然。鸣月阁的飞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古雅，朱栏碧瓦，依稀可辨。

　　沙山下，人群已成五彩的斑点，蠕动着，喧嚣着，却是不闻其声，只见其形。骆驼队如玩具般排列成行，在沙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而天上云霞愈发明艳，由金转橙，由橙变绛，终于染上了淡淡的紫灰色。

　　太阳终于完全隐入沙山之后，惟留余晖涂抹天际。微风起时，沙山嗡鸣，似有若无，与即将开始的星空演唱会遥相呼应。我们静坐沙山之上，天地之间，顿觉尘虑尽消，唯余天地大美。

沙的温热，风的吟唱，光的舞蹈，水的静谧，竟在这一刻交融了。

　　小胖子，太可爱了，特别是你这身古装扮，带给我无尽的快乐！

　　这位母亲是不是穿越到千年之外了，自己的孩子跑丢了都不知道。

　　天色全然暗下，却见对面沙山上忽现歌词投影，红绿蓝紫，闪烁跃动。

　　大喇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一男一女，声线清亮，却不见其人影。

原来这演唱会果真无明星歌手，无舞台剧场，天空为幕，沙海作台，星辰是灯，万众皆演者。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刚落下，霎时间，万千灯火如星河倾泻，瞬间点亮了整个沙漠秘境。

但见金色长束光灯破空而出，似天神投下的鎏金箭矢，在夜空中划出辉煌轨迹。月牙泉四周泛起蓝色椭圆形光晕，如碧玉沉入墨砚，荡漾着神秘而温润的辉光。

　　绿色小灯星罗棋布，在沙丘起伏处明明灭灭，恍若仙人撒下的翡翠碎星，随呼吸节奏轻轻颤动。

最妙是沙山上万千荧光棒同时苏醒，宛如萤火虫大军翩然起舞，在墨色沙海中流淌成一条条璀璨银河。

整个鸣沙山顿时披上了一件用星光与灯火织就的五彩羽衣，敦煌的夜从此不再是寂寞的黑，而是变成了缀满宝石的西域锦毯，铺展在天地之间。

　　音乐乍起，先是《后来》。前奏流淌而出，四下里忽有万人同声，声浪自沙山各处涌起，汇作洪流。

随后一首耳熟能详的粤语歌曲，有记得词的便放声高唱，记不得的便哼着调子，会与不会的，都随节拍击掌相和。

声浪层层叠叠，竟似沙浪般起伏不定。

　　继而《童话》响起，更多人了然于心，歌声愈发响亮，在沙谷间回荡碰撞，惊起数只宿鸟，扑棱棱掠过月牙泉的水面。

　　至《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时，全场已然沸腾。

但见外公忽然站起，竟在沙地上手舞足蹈起来。

你看他右手挥动着帽子，左手随着节奏伸展着，合着音乐唱着、舞着，淘醉在歌曲之中。

　　外孙女见状，亦跃起挥舞荧光棒，一老一少在星空下纵情歌舞，荧光划出绚烂弧线。

　　我们皆受感染，嬉嬉哈哈大笑不止，大笑的同时，急忙将这美好开心的瞬间记录下来，留作永久的纪念。

　　边笑边唱，此时，根本不管调子准与不准，只顾尽情放声歌唱。

　　此时此刻，无人计较音律，只管尽情尽兴。

　　仿佛天地间

只剩这歌声与欢笑。

　　正歌唱间，鸣月阁边刷地缀起金灯，琉璃瓦下流光溢彩，古阁顿时化作琼楼玉宇。

　　未几，月牙泉边倏地亮起一串蓝色灯光，如宝石项链环绕泉周。

　　水光与灯光交相辉映，泉中倒影荡漾，竟似天上宫阙落入凡尘。

　　众人惊呼声中，歌声却未停歇，反更添几分欢欣。

　　晚会终至高潮。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刚落下，漆黑夜空忽现无人机群。

如萤火集结，渐次化作字样：“2025相约敦煌”、“星空音乐活动一起嗨”。

　　图案变幻，时而“鸣沙山月牙泉”字样悬于泉上，时而“莫高窟”轮廓巍然显现。

　　“春风吹度玉门关”与“西出阳关有故人”相继登场。

　　最后化作“飞天”图案，婀娜多姿，仿佛自敦煌壁画中翩然而出。

　　众人仰首屏息，直至图案渐散，仍久久凝望。

　　鸣沙山月牙泉星空万人演唱会，实际约莫四五万人。

异口同声，同唱一曲。

　　这声响非比寻常，它不是整齐划一的合唱，而是万众心声的自然流露。

　　声浪起时，如沙暴初临，低沉浑厚；

及至副歌，则似鸣沙轰响，震天动地；

偶尔也有走调破音，反倒更显真实动人。

　　这万众之声在沙山间来回碰撞，竟生出奇妙回响，仿佛整座鸣沙山都在与之唱和。

　　这是我平生头一遭参加演唱会，竟是以这般方式，在这沙海星空之下。

　　年轻时未尝不想过看场演唱会，然而总觉那喧嚣场合非我所宜。

　　谁知暮年竟在敦煌沙山之上，与数万人同声高歌，无拘无束。

　　唱到动情处，忽觉眼眶湿润，原来快乐这般简单，只需放下一切，随性而歌。

　　星空愈发璀璨，银河横贯天际，与月牙泉的灯光遥相呼应。

　　演唱会渐近尾声，众人似犹未尽兴，仍轻声哼唱着方才的曲调。

　　外孙女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荧光棒仍在沙地上划出淡淡光痕。

　　我们一家人搀扶着缓缓下山，沙粒自脚边簌簌流泻，如歌的余韵。

　　今生得此一夜，足矣。

在鸣沙山月牙泉的星空下，我们与素不相识的万人同声歌唱，与天地星辰共谱心曲。

这沙海中的歌声，必将长留记忆深处，每当想起，便如那夜的星光般，在心头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