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祭拜故人

夏花未央

《青山回响：中元札记》

暮云低垂时，故人的脚步便穿过烟霭而来。中元夜的火焰在风中摇曳，金箔般的灰烬打着旋儿升腾，恍若隔世之人轻轻抚过今人眉宇，将半生灾厄捻作温热的烟尘。

幼时总怨山路崎岖，荒草没膝处，祖父的柴刀劈开晨露，祖母的篮筐里盛着米酒黄纸。而今我提着相同的篮筐走在相同的路上，方才惊觉——当年开路人已成路上人，引路者已成祭奠人。

焚香起处，青烟织就通天梯。忽见身后光影摇曳，父亲左肩落着山岚，母亲右肩染着霞色。再往后望，祖父母带着他们的父母从时光深处走来，更远处影影绰绰竟立着万千身影。五十二万先人静静矗立在血脉长河的源头，如青山叠嶂般巍然。他们衣袂相连便成华夏衣冠，呼吸相叠便是千载春秋。

这般想来，掌中香火忽然重若千钧。原来祭坛前跪拜的不仅是仪式，更是一场跨越生死的家族会议。我们在青烟中检视祖辈留下的生命图谱：暴戾当止于斯，愚昧当断于此，而温良勤勉的家风当如火炬传递。火焰吞噬纸元宝的噼啪声里，分明听见先人嘱托：莫让我们跌过的跤再绊倒子孙，莫让我们未尽的梦再惊扰后代。

佛寺道观香火鼎盛，而祖先祠前清供的瓜果往往更见真心。非因惧其化作孤魂野鬼，实因每滴血脉里都奔流着他们的期许。当我们在清明拨开荒草，在中元点燃河灯，实则是在生命长河里定位自己的坐标——前承五十二万人的星河，后启无尽岁月的微光。

今夕焰心跃动处，看见所有离别都是重逢的序曲，所有祭奠都是新生的注脚。青烟散入星河时，忽然懂得：所谓传承，不过是教荒山荆棘开出花来，教人间烟火续写春秋。而站在五十二万双肩膀上的我们，自有千山可越，万水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