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娟小说连载《离婚》第八章 离婚之后

娟娟

　　第八章：离婚之后

离婚后，我住进了一间十来平米的单间出租屋。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木椅，还有一只热水壶和一台旧电视。墙角有些潮，天花板渗着灰印，窗户年久失修，每当风大一点，都会“呜呜”作响。

儿女们有自己的小家，我不想去打扰他们的生活节奏。

曾经的我因重视与老梭的婚姻关系，对儿女们的关怀是欠缺的。现在我想，我同样应该有这份自知之明，一切因果都得自己扛起来。

我也一直没有打算同儿子沟通，依儿子的脾气，他知道后是会把老梭打一顿的。更何况同儿子说了，也是没有用的啊。还是暂时不说的好。

我只希望以后省吃俭用一些，到我百年后，在遗嘱上给儿子留一笔钱

离婚后起初的日子并不好过。

习惯了三十年的两人生活，一下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街、一个人回家，仿佛全世界都静音了。最难熬的，是傍晚——太阳落山，街灯亮起，饭菜香从邻居厨房里飘出来，而我煮一碗泡面，或者就简单买点外卖，懒得烧，也常常吃不下几口。

原来，过去那烟火琐碎，重复单调的日常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啊。

那段时间，我不太出门，不接电话，不想见人，也不愿和人说话。每天起床、洗脸，一切机械得像机器。窝在床上看老电影，看到夫妻吵架的桥段，我会失控地哭。

头几个月，老梭的影子像鬼魂一样，在我的生活里飘来飘去。有时看到他喜欢喝的那种茉莉花茶，有时听到有人提“右派”二字，我都会怔住。

直到半年后的某天深夜，他从养老院里发来了第一条微信：

“今晚的月亮圆又亮，我睡不着，坐到阳台上一直看着天上的星星。”

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看了一眼，没回。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又发来一条：

“我梦见你穿着那件蓝旗袍，在自行车后座上笑。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我没有删除，但也没有回复。

我知道他怕寂寞。

我讨厌他以前也是这样喜欢与年轻的文学爱好者们暧昧。

不过现在看来，我离开后，也没见有曾经的相好和文学青年与其来往。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我有时内心也在犯嘀咕的。

难道对生活的浪漫这只是文化人的特点而已？！

但我到现在还相信那时的老梭，沾花惹草的事是有的。

其实老梭的那种寂寞不是因为想我，而是因为他终于发现，没人再烧饭、洗衣、提醒他吃药、帮他剪脚趾甲。那个三十年为他打理一切的女人，真的走了。

听亲戚说，老梭住进了养老院时，向其弟媳妇要回那笔房款，可弟媳妇却扣下了20万，两人大吵了一架，他拎着一个旧行李箱，摔门而出。

我听了仍没有觉得解气。

只是感慨命运的讽刺。

他一生傲气，写了一手好文章；

他曾以为放在自家人那里最安全，没想到却成了他晚景凄凉的根源。

有时，我也挺可怜他的。

现在的老梭已有八十五岁了，他又习惯晚睡，冬天怕冷。

有一次我买了一套保暖内衣送过去，可不知怎么，见了面，我一边给他衣服一边忍不住又要数落他几句。

我仍一如既往那样的性格与脾气：事儿全是我做的，嘴巴的唠叨也都是我。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离婚与我的情绪与唠叨有什么关系呢？

他发微信说：“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我回了一句：“你也老了，别冻着。”

他说：“你也要保重。”

那次后，我们没有再联系。

朋友问我：“你还恨他吗？”

我想了想：“没有了。”

“那你还爱他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也没有了。”

感情就像河水，一开始急流澎湃，后来变成小溪，再后来，只剩干涸的河床和一些石子。而那些石子，就是我们曾经的日子，不再翻涌，却也不会被忘记。

我想，我这一生最辛苦的三十年，是在帮一个男人活着——帮他洗掉“右派”的阴影，帮他把文章登上报纸，帮他从混沌中走向成就感。

而我自己，却像一只倒在灶台前的老铜壶，水干了，还被挂在墙角，谁也不再注视。

但也正是这段婚姻，教会了我——情绪先行，终会付出代价；委屈求全，永远得不到尊重。

现在的我，住着小屋，自己煮粥、晒被、看花，一个人遛弯儿。谈不上幸福，但也清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