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么大,我想去跑跑——之尔滨(一)

可乐

<p class="ql-block">哈马中签消息如驿马传书,拆开时竟蹦出松花江的凉风。即刻为母亲备好靠窗的软座,这场向北的奔赴,既是赛道之约,更是带她重温绿皮车时代的浪漫。</p> <p class="ql-block">退休之后,时光终于沉淀成窗外的风景。乘着绿皮火车,从上饶的翠色山峦启程,经南昌的江畔烟火,一路向北抵达哈尔滨的松花江暮色。铁轨在脚下哐当作响,如同一首慢板的行进曲,把江南的温软揉碎了,再铺成东北的辽阔。</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车厢里泡开的茶香混着邻座的笑谈,窗外掠过水田、城镇、白桦林与落日。不再追赶时间的人,终于读懂了大地漫长的呼吸。</p> <p class="ql-block">第一次来到祖国最东端的哈尔滨,走出地铁站踏上兆麟街时,整条街仿佛被晚霞浸泡的异域画卷。路旁伫立着洋葱顶穹庐、彩窗雕花的俄式建筑,在绯红天际线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圣索菲亚教堂的墨绿穹顶正浸染在暮色胭脂里,钟楼尖顶刺破流云,投下交织着异国与东方气息的长长影子。</p> <p class="ql-block">循着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香气拐进巷子,只见粗犷的铁锅架在土灶上沸腾,揭开木盖的瞬间,蒸汽携着排骨、豆角、土豆与玉米的浓香扑面而来。厚实的锅贴饼子贴着锅边烙得焦黄,蘸饱了汤汁的宽粉在锅中咕嘟作响,吃一口滚烫的炖菜,任凭异乡的晚风裹着教堂钟声掠过舌尖——这才真正尝到了北境的温度。</p> <p class="ql-block">8.24 北国第二天</p><p class="ql-block">晨光熹微,哈尔滨的红砖街早市已然苏醒。我站在摊前,捧着一碗滚烫的豆腐脑,白汽腾空而起,在清冷的空气中画出短暂的轨迹。小贩的吆喝声、油炸糕的滋滋声、碗筷碰撞声,交织成北方清晨特有的交响。当我咽下最后一口烧饼,指尖还残留着油脂的温热,租来的汽车已经等在巷口。引擎发动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趟旅程,原来从市井烟火中就已经开始了。</p> <p class="ql-block">车轮碾过城市的边缘,高楼渐次矮去,天空却愈发高阔。驶入鹿鸣公路时,白桦林像两排银甲卫士列队相迎。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挡风玻璃上投下跳跃的光斑。我摇下车窗,松针与腐叶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种清冽瞬间洗尽了城市带来的疲惫。公路在林中蜿蜒,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不断向后掠过的白桦树干,像极了时光流逝的具象。</p> <p class="ql-block">转入乌带公路,群山开始显露峥嵘。急转弯一个接一个,方向盘在掌心微微发烫。每一个弯道都像自然的谜题,转过之后,总有新的风景豁然展开——有时是漫山遍野的红松林,苍翠欲滴;有时是突然出现的山谷,云雾在谷底流转。在这条路上,驾驶不再是简单的位移,而成了一种与山川的对话。每一个转弯都是问答,每一次爬坡都是呼吸。</p> <p class="ql-block">抵达金山鹿苑时,夕阳正为云朵镶上金边。鹿群从林间踱步而出,优雅得如同这片土地的主人。一只幼鹿走近,湿润的鼻尖轻触我的指尖,它的眼睛像两潭深泉,倒映着天光云影。在它的注视下,我突然理解了何谓“凝视”——不是看,而是接纳;不是观察,而是共处。人类总是说得太多,而鹿群只用沉默就道尽了自然的奥秘。</p> <p class="ql-block">暮色四合时,伊春的灯火在山坳里星星点点亮起。入住旅店后,我推开窗,远山的轮廓在深蓝天幕上化作静默的剪影。一整天的光影在脑海中重现:从早市的烟火气,到公路上的自由驰骋,再到与鹿群相遇的震撼,最后归于山城的宁静。</p> <p class="ql-block">三百里的路程,不仅是空间的位移,更是心境的流转。最美的从来不是抵达,而是途中那些猝不及防的瞬间——白桦林的光影游戏,急转弯后的豁然开朗,鹿眸中映出的整个世界。北方秋天在车窗外流动,而我在流动的风景中,遇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能够为一片落叶驻足,为一抹夕阳感动,为一瞬相遇而永恒改变的旅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方向盘还留着温度,而心已经装下了整个北疆的秋天。</p> <p class="ql-block">8.25 北国第三天</p><p class="ql-block">小兴安岭的晨雾还未散尽,升辉早市的烟火气已经蒸腾而起。我坐在简陋的摊位前,捧着一碗羊汤,看白气蜿蜒上升,与雾霭交融。邻桌的当地大爷将烧麦蘸满辣酱,一口一个,吃得额头冒汗。这种粗粝而真实的温暖,恰是这片土地最朴素的告白。</p> <p class="ql-block">踏入五营国家森林公园时,阳光正巧穿过红松的指缝,洒下碎金般的光斑。花栗鼠从树后探出头,小眼睛亮得像黑豆。我掏出早市买的瓜子,它们便蹦跳着过来,小爪子握住瓜子的模样,像是握住了整个森林的馈赠。这些小家伙嗑瓜子的熟练度令人惊叹,咔嚓声间,人与自然的隔阂悄然消融。</p> <p class="ql-block">沿响水溪而行,水声如古琴淙淙,伴奏着我的孤独。溪水清可见底,偶尔有落叶如小舟顺流而下,完成它们最后的航行。我走得很慢,慢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森林的呼吸逐渐同频。在这里,时间失去了刻度,只剩下光影在枝叶间流转的节拍。</p> <p class="ql-block">当汤旺河奇石景区展现在眼前时,我仿佛闯进了地球的年轮深处。一线天如巨斧劈开的时空裂缝,两侧石壁长满青苔,摸上去柔软而湿润,像是大地沁出的思想。白桦林亭亭而立,树皮上的眼睛凝视着过往旅人。</p> <p class="ql-block">汤旺河奇石景区在午后的烈日下显出洪荒之气。巨石群裸露着灰白的岩肌,被亿万年光阴雕琢成不可思议的形态。穿行一线天时,两侧石壁高耸入云,唯见碧空如洗,蓝得令人心颤。阳光仅正午时分能垂直射入峡底,在岩壁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光影,宛如天神执光为刀凿出的秘境。</p> <p class="ql-block">白桦林则是另一番光景。银白树干映着日光,恍若千万支烛台同时点亮。秋风未至,叶片仍翠绿如云,在湛蓝天幕下铺展成绿色的穹顶。林间光斑跳跃如金鲤,踩在厚厚的落叶层上,每一步都沙沙作响,似大地在絮语。</p> <p class="ql-block">极目远眺,林海在阳光下呈现出不同层次的绿——墨绿的松、翠绿的桦、黄绿的灌木,如一块巨幅织锦铺展至天际。奇石上的苔藓在干燥空气中依然苍翠,它们紧贴岩表,用柔软征服坚硬,在烈日下静默演示着生命的韧性。</p> <p class="ql-block">入夜后推窗,见星河垂落林梢。白日被阳光镂刻的景象在黑暗中重新浮现:金光闪烁的溪水,辉耀的白桦,镀金的奇石,还有那些在晴空下绿得惊人的苔痕。忽然领悟到,小兴安岭的魔法不在于烟雨朦胧,而在于毫无保留的坦荡——它将每道岩缝、每片树叶、每滴溪水都交与阳光检阅,在光明中展现最本真的生命姿态。那些苔藓纵然无雨滋润,依然在晴光里活成最苍翠的诗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