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中的远古回响  一一探访蓝田猿人遗址

凛冽的风

　　五十年前，在初中历史的课本里，知晓了北京周口店猿人和蓝田猿人，他们是生活在150万年前中华大地上能够直立行走的人类的先祖。我一直很纳闷，蓝田猿人是怎么被发现的？那里有什么样的地质环境？来到西安纺织城侄女家做客，闲聊之际，萌发了去灞河边走走，到蓝田猿人遗址看看的愿望。于是，下了楼，上了车，开起导航，沿着灞河大道一路向东南前行。当小车绕过蓝田县城，走上107省道时这才发现，原来的两车道，如今变成宽阔的四车道。车辆经过公王村村委会后，右拐上山就到了。

　　“中国秦岭终南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地质公园蓝田猿人遗址”这一全称比较长，以下我们就简称为“蓝田猿人遗址”。它位于西安东南方的蓝田县九间房镇公王村的公王岭上，地处秦岭北麓的黄土台塬地带，周围是连绵的沟壑与农田，地理环境保留着原始的质朴。当我们从停车场拾阶而上，免费进入景区大门后，迎面竖立着“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标志石碑，这是国务院于一九八二年二月二十三日公布确立的。其实，景区并不大，主要由蓝田猿人化石出土点、遗址展馆两部分构成。化石出土点以纪念碑标记，展馆则陈列着蓝田猿人头骨化石复制品、伴生动物化石及相关考古研究成果，直观展现了遗址的发现过程与学术价值。

　　在展厅的中央，陈列着蓝田猿人头骨复制品和蓝田猿人复原像。北京周囗店猿人头骨在动乱的年代失踪以后，我国加强了对此类化石的严格保护，据说蓝田猿人头骨化石保存在陕西历史博物馆。蓝田猿人眼眶上部圆枕粗壮，眶后缩窄明显，额鳞低平，颅穹隆低，头骨骨壁极厚，脑量仅的780毫升，小于北京猿人脑容量，更小于现代人1400毫升的脑量。整体看起来，前额低，向后倾斜，眉骨突出，牙齿粗大。蓝田猿人的发现，填补了中国乃至东亚地区早期人类演化的关键环节，证明了黄河流域是人类起源与发展的重要区域，为“人类多地区起源说”提供了有力佐证，也让世界看到了中华文明根系的深远。

　　绕过展厅，沿台阶蜿蜒盘旋而上，就到达了“蓝田人头骨出土处”纪念亭，不远处的被修砌的房子包裹着的土坡，就是发现化石的地方。新生代地层剖面保护厅的大门处安装着铁栅栏门，不知是临近下午下班时间还是一直用铁栅栏门保护着，人是进不去的。隔着铁栅栏，看见第九层的土层标注牌，蓝田猿人的头盖骨化石就是在那里出土的。据说，当时由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贾兰坡教授率领的考古队，分别对公王岭、陈家窝、水家嘴和涝池河等地进行发掘。一九六四年五月二十二日，在这里红色土堆积中发现一颗直立人牙齿化石，发掘即将结束时，一块巨大的钙化结核被揭露了出来，其中含有大量哺乳动物化石，相互叠压且甚糟朽。为了确保化石的完整，采取套箱法将其运回北京，安排专人清理。十月九日从中剥离出一颗人牙化石，三日后又喜获头盖骨一具。经研究，对陈家窝发现的下颌骨和公王岭发现的头盖骨被统一命名为“蓝田猿人”。经过多年多学科的综合研究，证明公王岭人类化石距今己有一百一十五万年，陈家窝人类化石距今也有六十万年之久的历史。

　　这里我要科普一下，中国科学院为什么要选择这里进行大规模的新生代地质考察呢？蓝田地区属于秦岭槽背斜的北侧，从地质构造的角度来讲，它是汾渭地堑东南内陆凹陷的一部分，是一块盆地。在新生代以来的六千多万年间，秦岭和骊山持续抬升，从高处不断冲刷下来的大量泥沙、石块，在盆地中一层又一层堆积起来，形成了巨厚的沉积地层，大约一千三百多米厚。这套新生代地层，除最早的古新世以外，从始新世到全新世各个阶段的都有，共经历的时间长达五千多万年（这些研究都有碳14检测为基础）。像蓝田这样保存和出露得如此完好的新生代地层，在亚洲也是不多见的。在这些地层里面，埋藏着丰富的动物化石，如两栖犀、蓝田猴、利齿猪、三趾马、羚羊，以及一百万年以来的人类化石。它的土层分布就像平时我们所见的沉积岩一样，一层叠一层，几乎每一层都可以找到古动物化石，是一部完整的“自然进化史”。遗址所处的黄土堆积层，本身就是研究古气候、古环境的天然档案，成为地质科学家、古生物学者研究新生代地质结构的理想场所。

　　今天是星期五，来到这里游览参观的人不多，与临潼兵马俑、西安大雁塔的摩肩接踵不同，这里常常一整天也见不到几位访客。展馆内的灯光安静地照着展品，偶尔的脚步声会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仿佛能听到远古与当下的对话。这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更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唯有沉默的黄土与简陋的展馆，诉说着人类演化史上的重要篇章。作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遗址长期免费向公众开放，或许是希望更多人能走近这段远古历史，但低门槛并未换来高关注度，反而让这份“免费”显得有些寂寥，如同遗址本身的存在，低调得容易被忽略。

　　站在公王岭上，望着远处的黄土塬，百万年的时光仿佛在风中凝结。蓝田猿人遗址的冷清，或许是暂时的，但它所承载的人类文明基因，永远值得被铭记与传承。当更多人愿意走近这里，倾听黄土下的远古回响，这片遗址便会真正焕发出生生不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