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700字</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宋家坝实景图(袁林春航拍)</span></p> <p class="ql-block">航拍宋家坝实景图</p> <p class="ql-block">宋家坝实景图</p> <p class="ql-block">宋家坝实景图</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仁寿的丘陵在四川盆地中部绵延起伏,如同大地母亲温柔的臂弯。而在这一片柔和的曲线中,宋家坝静静地躺在龙水河畔,像是上天特意留下的翡翠,是我出生的地方。而关于明晓翔与宋家坝的故事,更是我心中一道永不褪色的风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明晓翔总是课余时独自一人坐在高中校旁边的山坡上。那是八十年代初的时光,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眼神总是越过龙水河,投向对岸那片葫芦形的坝子。作为她的校长,我常常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这个安静得有些固执的女生。她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急着复习功课,而是痴痴地望着那片土地,仿佛要将整个宋家坝装进心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校长,您看明晓翔又在那儿发呆呢。"教务主任有时会这样对我说。我只是笑笑,心里却明白,这个女孩眼中看到的,或许比课本上的知识更加珍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明晓翔后来告诉我,她第一眼看到宋家坝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龙水河从南面蜿蜒而来,遇到学校所在的山丘不得不转变方向,绕了一个近乎300度圆圈,又在北面折返而去南方。这一转一折间,圈出了一片两千多亩的坝子,形状恰似一个倒放的葫芦。有时她又觉得那像一只神龟,永远浮在水面上,守护着这一方水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坝子就是一个村,村就是一个坝。宋家坝中间略高的地带房屋集中,青瓦白墙在竹木掩映中若隐若现。房前屋后是大面积的水田,一方方一块块,像是上天精心摆放的镜子,映照着流云和飞鸟。水田下方是旱地,没有一寸土地是空闲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明晓翔最爱看的是坝上的四季更迭。春天,油菜花开成一片金色的海洋,胡豆豌豆的藤蔓,像是给大地系上了绿色的丝带。夏天,水稻苗一天一个模样,转眼就绿满了整个坝子。秋天,棉花开了,白茫茫一片,与天上的云朵连成一体。就连冬天,小麦和油菜也会为坝子披上浅绿的冬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而最外围的芦苇丛,像是宋家坝自然的裙摆。不需要人工施肥,它们自顾自地长得茂盛。翠鸟在丛中筑巢,白鹤在上空盘旋。到了夏天,芦花齐放,真的像一座白色的城墙。明晓翔常常看得入神,连上课铃声都听不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明晓翔,你又迟到了。"作为校长,我不得不偶尔提醒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总是红着脸,眼睛却还忍不住往宋家坝的方向回望:"对不起校长,我看入迷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我不明白,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对一片土地如此痴迷。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懂得,有些人注定要与某片土地结下不解之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那年高考放榜,她落榜了。那时的升学率低,能上大学的凤毛麟角。大多数落榜生都会选择复读,或者在家人的安排下外出打工、相亲。但明晓翔做了一件让所有人不解的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没有告诉父母,独自一人渡过龙水河,来到了宋家坝。遇见第一个人时,她直截了当地问:"请问坝上有没有未婚的青年农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人吓了一跳,打量着她白皙的皮肤和纤细的手指:"姑娘,你是说你要嫁到宋家坝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明晓翔坚定地点头:"我爱这片土地,想成为宋家坝上一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坝子。热心的宋家坝人聚在一起,冥思苦想哪家有待婚的青年。最后大家只想起一个人——贵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可是,"有人提醒明晓翔,"贵四家成分高,学历不高(小学毕业)年龄比你大不少,还有只耳朵听不见。姑娘你要想清楚,你人不丑,又是高中生,嫁到宋家坝来,可是农村媳妇中学历最高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明晓翔的回答让所有人吃惊:"我的命运我自己做主。我爱的主要不是人,而是宋家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这样,明晓翔嫁给了宋家坝。婚礼很简单,只有双方家人参加。作为她的校长,我收到了请柬,但还是婉拒了。那时我觉得明晓翔太冲动,为她感到惋惜——一个成绩不很错的高中生,本可复读能有更好的前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婚后的明晓翔真正成了宋家坝的人。她从白面书生变成了农村妇女,皮肤晒黑了,手掌磨出了茧子,但眼睛里的光却越来越亮。她学会了插秧、割稻、摘棉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而我与明晓翔的关系也发生微妙变化。在学校,我是她的校长;但回到宋家坝,按照辈分,我该叫她一声"祖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次在坝上遇见,她总是红着脸说:"校长,您还是叫我晓翔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可惜好景不长。第一个女孩出生三岁时,贵四就因病去世了。不几年明晓翔带着女儿,改嫁到了山区。离开的那天,她抱着孩子,在龙水河边站了很久很久。芦苇花正开得盛,白茫茫一片,像是在为她送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山区的日子比坝上艰苦得多。土地贫瘠,水源匮乏,明晓翔常常抱着孩子,站在山岗上望向宋家坝的方向。第二任丈夫是个老实人,待她不错,但明晓翔觉得地理环境总有落差,心里始终装着那片葫芦形的坝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女儿刚考上大学,她离开丈夫外出打工。经商量同意,再也没回到第二任丈夫的那个地方。命运对明晓翔似乎格外苛刻,但她从未抱怨过。一个人含辛茹苦供女儿读完大学,直到孩子参加工作。女儿成家后她帮带外孙,等外孙成人后,她才说出埋藏心底多年的愿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爱宋家坝,要再回宋家坝修洋房。六十多岁的她由好心人帮忙找个厨师老伴,她的条件是必须把家安在宋家坝。对方欣然同意,共同修房定居下来。她俩养鸡养鸭养兔,种田土。好像离开宋家土地就浑身不自在。觉得在宋家坝养老也不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明晓翔再次回到宋家坝时,这里已经变了模样。乡村公路畅通无阻,太阳能路灯杆如哨兵站立,一座大桥横跨龙水河,连通了学校场镇与坝子。但宋家坝的底色未变——田还是那些田,土还是那些土,芦苇依然茂盛,白鹤依旧飞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明晓翔的洋房修在坝子中间略高的地方,推开门窗,就能将整个宋家坝尽收眼底。女儿女婿很孝顺,按照她的意愿,把寿山也要修在宋家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今作为退休校长的我,有时渡过龙水河回老家,被请去明晓翔家喝茶聊天。她已加入头发花白的老人行列,但眼睛依然明亮,说起宋家坝的往事如数家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校长您看,"她指着窗外的稻田,"宋家坝就像一面巨大的铜锣,中间略高,四周略低。龙水河绕着坝子流淌,像是不花钱就形成的护城河。您说,天下哪有这么美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点点头,品着她泡的茉莉花茶,清香沁人心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明晓翔忽然笑起来:"有时候想想,我这一生坎坷,但又是幸运的。能够在这美丽的土地上生活,哪怕时间不长,也是老天爷的恩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夕阳西下,龙水河面上金光闪烁。远处的芦苇丛中,白鹤翩翩起舞。明晓翔静静地望着这一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明晓翔对宋家坝的热爱,早已超越了寻常的乡土情怀。那是一种灵魂的认领,一种生命的皈依。她与这片土地之间,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默契与对话。</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龙水河依旧静静地流淌,守护着这个葫芦形的坝子,守护着这个用一生守望它的村民。而宋家坝,也以它永恒的美丽,回报着这份深沉的爱恋。</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