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跌倒在“南巡”的机会上

乎乎堂

<p class="ql-block">九十年代初我三十刚出头,“一把手”想提拔我却碍于机关压的老干事较多,人事矛盾尖锐复杂,说我的事还不能硬整,须待机而动,稳妥运作。</p><p class="ql-block">恰好那年,各单位兴起一股俗称“南巡”的赴南方考察热,“一把手”点名我也参加。考察组一共七人,其中领导两人,分别是班子里排名第二的Z副主任和排名第五的L副主任。成员有机关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处长和下属两个企业的领导,一个是红星厂的小胡厂长,一个是华光厂的沈总会计师。我作为服务、联络和执笔《考察报告》的工作人员,忝列其后。一把手私下嘱我,派这些要员出去对单位是“转观念,抓改革,促发展”的举措,对我个人则是学习提高的重要机会,要我务必好好表现,为日后进步积累资本,创造条件。</p><p class="ql-block">我当时年轻气盛,事业心正强,加上领导厚爱,自然是不待扬鞭自奋蹄,工作特别主动,格外卖力。动身前一周多,既与拟往省市的对口部门联系落实所到之处的工作交流与吃住行事宜,编制考察组七人十二天的行程《指南》,又要装订成塞进衬衣口袋、方便领导翻阅的小册子,忙得不可开交。同时还根据考察组领导与各东道单位座谈时“抛砖引玉”的需要,静心炮制本省同业概况、改革难点及需要与各方探讨交流事项的交流《材料》。至于体现“南巡”考察标志性成果的考察报告,更是未雨绸缪,提前搜集素材、提炼观点、构思文章谋篇布局,赶在出发前弄出了有八分成熟的报告初稿。</p><p class="ql-block">经过这一系列手脑并用但却富有成效的忙碌,加上兄弟省市对口部门的热情好客,我当时得意洋洋的以为,参加这次“南巡”一定能旗开得胜,功德圆满,所以对指日可待的光荣凯旋充满了信心与期待。但天有不测风云,后来“南巡”途中的一些小意外,竟引起了考察组领导对我的大不悦,把这次本来让我学习提高的重要“机会”变成了我马失前蹄、灰头土脸的“大陷阱”,彻底应了那句“福生于隐约而祸起于得意”的古语。</p><p class="ql-block"><b>一是欲解尴尬却抢了领导话头</b>。在广州,粤省东道单位对我们由两位领导带队来交流考察分外重视,“一把手”亲自出面欢迎并主持交流座谈,常务副厅长介绍他们以产权结构调整促企业机制转换和产业升级的做法、存在问题及下一步目标和急需突破的政策性障碍。之后,东道主说我们这边是老工业基地,行业实力雄厚,过去他们学习推广的很多经验都出自我们这里,现在他们很多的技术和管理骨干也还是从我们这边跳槽过去的那些人,所以很想听听我们这边的情况和做法。说完便把目光投向我们的两位带队领导,一会儿叫“Z主任”,一会儿又叫“L主任”,真诚邀请他们两位能“不吝赐教”。但是,想不到我们的两位领导却都神秘的微笑着谁都不肯先开尊口,还把我事先准备的那份《交流材料》推过来推过去的,弄得大家面面相觑,很是尴尬。我作为提前联系对方的“熟人”,当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再加上那位常务副厅长原本和我是一个研究协会且时有联系的会友,为缓解尴尬我便冒昧问了一下他粤北山区两个企业搬到佛山以后的产权结构与产品换代情况。不料对方饶有兴致的和我聊了起来,直到我身边坐着的小胡厂长用胳膊肘暗暗捅我,才发现我们的两位领导都在盯着我,一个金刚怒目,一个面露不屑,我这才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好,不该抢了领导的话头。当天午宴前,监察室老王处长专门却又不经意似的过来提醒我,“场面上是讲规矩的,你还年轻,可要注意摆正自己的位置”。话说得很轻,但压在我心上郁闷了好几天。</p><p class="ql-block"><b>二是误看“毛片”我差点顶了雷</b>。当时珠海三灶工业区有我们下属工厂办的一个二级公司,考察组领导作为其上级的上级,“南巡”至此自然要去看看。尤其L副主任,对连续三天的参观、座谈和应酬颇不耐烦,急着就想找个自在的地方松快一下。那天上午,我们早早就到了地处工业园东南边边上的公司驻地,一看环境荒凉,住宿简陋。公司的小白经理看看离吃午饭还早得很,说领着出去转转吧又觉得没个合适的地方。为难之际,进来个黑大汉跟他耳语了几句,他便恍然大悟似的说,外面热得很,还是在宿舍边休息边看片子吧。我问什么片子,大汉抢答“园区的宣传片”。我探寻似的看看两位领导,领导不置可否,但却自顾自的就近找了一个床铺坐下。小白经理和大汉赶忙搬风扇,挪桌子,调试录像机,然后关灯拉窗帘走人,留下我们一干人自己看片儿。片子里先是配着音乐的蓝天白云、椰林沙滩等热带风光,不一会儿镜头一换却成了少儿不宜的“毛片”镜头。惊得我正欲起身,见别人都很淡定也就没敢动事。过了一会儿,坐最后边的老王处长轻手轻脚的贴着墙溜出去了 ,然后坐他旁边的老章处长也悄没声的从门缝挤了出去。少顷,Z副主任嘴里嘟哝了一句“太闷热”就也走了。企业来的两位见有领导走了,也忙不迭的跟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L见房子里就剩他和我两个了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我关了电视出去一看,Z副主任对着墙在练气功,其他两位处长在和企业的两位领导窃窃交谈,而L副主任则脸红脖子粗的冲着我吼叫“这放的是什么,淫秽不堪,你干的?”。好在小白经理及时过来解释,说是下面的人昨天拿错带子了。谢天谢地,要不是白经理解围,我就是跳到南海里都说不清楚。</p><p class="ql-block"><b>三是生煎包嗤水我引火烧身</b>。在上海,负责联络接待我们的是位细心周到的大姐,特意安排我们住淮海路附近一单位招待所性质的宾馆,购物观景都很方便,尤其宾馆外右行不到百步有个卖生煎包的老字号餐馆,经济实惠,顾客多是弄堂的市民。大姐说吃这个既能当早餐也能当晚餐,比在宾馆吃要划算很多。正好L副主任原籍上海对生煎包情有独钟,所以次日一早便自告奋勇带大家去吃生煎包。餐馆生意兴隆,人满为患,幸有L副主任用上海话和老板沟通,老板才搬出一些茶几、板凳在餐馆外面的人行道上给我们临时拼起一个方桌,L副主任南向坐,老王处长和沈总会计师北向坐,Z副主任与章处长东向坐,小胡厂长和我西向坐。L副主任兴致很高,主动给大家介绍上海生煎包的起源、典故和流派特点,从梦春楼到大壶春,从清水生煎到混水生煎,滔滔不绝,直到包子上桌都没有打住的意思。有顷,对面的老王处长忍不住来了一句“先吃吧不早了,待会儿还要去参观造船厂呢”,说着便夹起一个包子要吃。但当他把包子抖抖索索弄到嘴边一咬的时候,包子噗嗤一下冒出一股水,喷到了右边沈总会计师臂膀上。沈没说啥L副主任却发作了,疾言厉色的说“文明点嘛,怎么像饿了800年似的,连包子都要吃成这个样子”。说完,见大家都不吱声便也悻悻的挑了一个给自己。不知是包子太水还是他的咬劲儿太大,包子里嗤出来的水更多更猛,远射在了西南方向的章处长的胸脯上。章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油渍又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L副主任,无奈的摇了摇头便继续吃他的包子,而邻近的老王处长却露出一副目瞪口呆、惊恐失色的样子,表情很是夸张,弄得原本笑点很高的我忍俊不禁笑得肚子颤,连包子都吃不成了。这时,L副主任勃然大怒的吼我说“幸灾乐祸好玩吗,还不快去付钱!”我忙说“已经付过了”,L追问“每人多少钱”,我说“一共50每人也就7块过点”。L说“七块过多少要算的清清楚楚,你给大家管钱,怎么能这样稀里糊涂…”,我当时口算能力不行又没带计算器,只得张口结舌,自认倒霉……</p><p class="ql-block">四天后,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向“一把手”交差的时候,他见我的第一句话是“看来这次出去完全是失败的”。还说“你的事本想在年底前上一下会,所以安排你陪他们出去增进他们对你的了解和认可,现在可倒好,适得其反了”。</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Z和L两位副主任“南巡”归来给一把手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不久后机关传出了一些关于我骄傲自大、自以为是、算账不清还拿领导当道具使,等流言蜚语,我的那个事也就此搁浅,直到那届班子结束都没有起色。同事取笑我那次陪领导“南巡”是“老公公背着儿媳妇朝华山,出力不讨好还落下个老骚包”。对于我的倒霉,有人说是正赶上了L副主任的更年期,也有说是领导本想出去花点钱轻松一下,却让我一意孤行的安排成了没完没了的考察,导致领导根子上就很不满意。但在我看来,终究还是因为自己彼时年少轻狂、修养太差、不谙世事的缘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