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家庭出了事儿,我在外租房子住。那是个新楼盘,在城市边缘,租金便宜,入住的人也不多,楼下到处是装修废弃的沙土瓦砾等材料。我租住的房子一梯四户,我租住的是中户。室内窗明几净,整洁有序,但当我一走进那个房子的时候,便心生疑惑,这个房子怎么这么熟悉啊,好像在哪里见过呢,但我当时也没有太在意,也没有多想。</p> <p class="ql-block"> 等我住进去,一次躺在床上,瞬间恍然如梦醒,忆起在这之前,我曾经几次梦到过的一个房子了。有好几次做梦,我到过同一所房子。房子在城市的最西南端,楼上一梯四户,我是中户。室内窗明几净,整洁美观。站在阳台上往外远望,到处是高高低低的垃圾,还有大大小小的坟堆,那真是满目疮痍。而楼下正在装修,道路泥泞不堪,无处下脚。</p><p class="ql-block"> 梦里每次从这个房子出来回家的时候,总是风雨大作,狂风暴雨使人不能前进一步。我夹紧了衣服,用手划拉着打在脸上的泥水,但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一会儿掉到了别人家的院子里,一会儿又爬到了别人家的房上,一会走进泥泞的垃圾堆里。等梦醒来之后,奇怪不已。我苦思冥想,自始至终琢磨不透我怎么会有这么一套房子。 </p><p class="ql-block"> 什么时候来过这个房子呀,原来是在梦里啊,而且梦里不止是来过一次,而且最早的梦还是在县里上班时的平房做的呢。我奇怪不已,恍惚间感觉人生真是一场大梦,想着想着,眼泪禁不住,便溢了出来。</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满脑子胡思乱想。偶尔睡着了,呼的一下,好像受到惊厥了,忽倏一下就醒来了。无聊苦闷,我就听耳朵里的响声,嗡嗡嗡地,一会儿又沙沙沙地,或者是吱吱吱吱的电流声。半夜里,我起身出去溜达,听远处火车“咔嚓,咔嚓”的轰鸣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向上数一数楼上谁家的灯还亮着,甚至在高高低低的坟堆周围胡乱走着,思考人活着和死去的区别。痛苦里,我发现我好像抑郁了。</p><p class="ql-block"> 我反复玩味“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这句话的内涵,好像找到了足以使我获得释放或解脱的理由,并越来越喜欢人们常挂在嘴边的人生于世,不过如此的言外之意。</p><p class="ql-block"> 忆起教学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中的那段话:死亡是不必等待的一个节日,它迟早会来临的。……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p><p class="ql-block"> 一天,两位在北京工作的女学生来看我。大概看到我脸色不好,问我,我淡然地笑了笑说,没事儿,快熬出来了。她们给我带来一盆花儿,我不认识,她们说那叫长寿花儿。</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长寿花儿,多吉祥又耐人寻味的名字啊 ! 它使我在无边无际的思索中,好像一下子简单明了了许多,好像有了一条思考的出口;被塞得满满的阴暗潮湿的心里也好像融入了一丝的阳光;我从没日没夜的悲苦无奈中好像渐渐地得以解脱,久违的难得的快乐也似乎接近了我。</p><p class="ql-block"> 一有时间,我总是凝视那盆小花,叶片饱满翠绿,花朵快要绽放了,黄粉突突的像火柴头般大小的小花朵一簇簇地,直愣愣地簇拥着;细看,花朵中间还有一个红色的花蕊,像火焰一般。</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在教的第一届学生毕业纪念册上的题诗:</p><p class="ql-block"> 题 记</p><p class="ql-block"> 任何瑰丽和庄严</p><p class="ql-block"> 都无法包容历史和今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潮汐的所有贝壳里</p><p class="ql-block"> 火红的纯真会把大海渲染</p><p class="ql-block"> 那跳动的簇簇火焰</p><p class="ql-block"> 一定要赢来天宇灿烂</p><p class="ql-block"> 八八届毕业纪念 </p> <p class="ql-block"> 我忆起和学生们朝夕相处的情景来了。</p><p class="ql-block"> 补习班那年,那位漂亮、机灵的女同学,竟敢在我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严肃背后,在楼道有机会下手的场合,总是冷不防地从背后拍我一下肩膀,之后一脸机智俏皮地问,老师,您害怕不?我吓着您了吧。</p><p class="ql-block"> 一次替单位主要领导参加一个会议,一位年轻的女孩儿绕过好几位参会者走到我的面前,还没等我开口,她笑眯眯着说,老师,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当我把手机递给她的时候,她却咯咯笑了起来;老师,我跟您开玩笑呢。我瞬间忆起,她是我正博班教过的一位女生,虽然她现在已工作十几年了,当了领导,见到我还总是爱开当初在班里念书时的玩笑。最难忘她毕业时对我说过的话,不知咋的,见了您,总有见了我父亲的那种感觉。</p><p class="ql-block"> 我翻阅手机相册里,保存着大观园的不少图片,那是一位学生大学假期参观大观园时特意拍摄发过来的。她说,走进大观园就忆起老师讲《红楼梦》了。 </p><p class="ql-block"> 一三年高考前夕,班上两位女同学发生了争执,两位都呜呜啼啼,哭得很伤心。马上就要高考了,为尽可能不影响她们的复习,我几乎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耐心细致地做她们的工作,当她俩握手言和的时候,我特别有感想,就以《我的两个女儿》为题,写了一篇散文,办公室的老师们还互相传着看,说真的好像你的两个闺女。</p> <p class="ql-block"> 一次参加我最初教书时学生的聚会。他们大都五十多岁了,人到中年,事业有成。有位男同学说,老师,我们私下也经常议论你。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学习各方面,都离不开你了,都有你的影子。你的思想,你的作风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p><p class="ql-block"> 由此我就常常念及,回忆几十年来和学生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拿出相册,回忆那些美好的时光,那些曾经有过的快乐,而那些快乐就能扫荡一下心中的阴霾与不安。</p><p class="ql-block"> 当年写下的那跳动的簇簇火焰,不就是今天的长寿花的花朵吗? 欣赏那些璀璨的花朵,犹如欣赏学生们取得成绩后的一张张喜悦的笑脸一样。有的同学出版学术著作后的兴奋,有的同学飞往世界各地考察,工作时的喜悦,以及同学们生机勃勃地实践了人生价值的喜讯都能给我以鼓舞。而这些可以使我重新定位自己,认识自己,我在不断检视自己走过的人生之路的时候,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p> <p class="ql-block"> 再回首端详,思索过去那些纠结,惆怅,苦闷,便觉得还是自己缺少人生的智慧,在恍恍惚惚中表现出肤浅,甚至妄自菲薄。当真切理解“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的真谛了,如幡然悔悟,反之大有“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喟叹。</p><p class="ql-block"> 提笔沉吟,这真是一种人生如梦吧。</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忆起莫泊桑小说中的几句话,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 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 也可以成全你。这不管是作为作家的莫泊桑的戏谑之言,还是他自己人生实践中的感悟,今天都令我玩味不已。</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学生们跟我谈到我的人生经历,他们对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县组织部考察,最后还是当了教师的历程总是疑惑,问现在有什么感想呢。我迟疑了一会,忆起陶渊明的诗句,跟他们说,这大概正属于“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本性吧。我又问他们,你们觉得呢? 他们说,其实,现在看来还是做一个普通教师最好。我深知,这应该是最好的回答吧,无论对我还是对他们。我也经常受到那些学生的鼓舞和影响,尤其人格坚定,学业辉煌,事业有成的学生们。如果没有那些学生的鼓舞、激励,我在经历了十几年行政工作之后,再一次回到三尺讲台的愿望就不会那么快那么郑重地实现了。</p><p class="ql-block"> 长寿花,无论是在我苦闷惆怅难以走出来的时候,还是心情豁然开朗的时候,我都小心翼翼地侍弄着这盆花。我思考着,有无相生,前后相随,层层相因的哲学意蕴。人生的某些经历有时候是必须的,那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我做过的那些梦一样。而人生经历的痛苦,那是特意安排好了的,需要足够的勇气去历练,足够的时间去反思,然后逐渐去沉淀,这样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具有成熟淡然的魅力。曾经读臧克家在《生活杂感》中一句话:“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作幻光,谁便沉入了无边的苦海!”,我感觉到人生确实似梦,但人生一时一刻都不能虚化,每时每刻都要切切实实地应对,而每时每刻地努力都在提升着自己的人生刻度。而人生的长度更在于它的厚度,在于每时每刻的真诚付出;要知道,给永远比拿愉快。健康、智慧和美好的人生,更在于创造充实,从而实现人生的价值并提升人生的意义。 </p> <p class="ql-block"> 长寿花,这被称之为圣诞之花,节日之花,胜利之花的花儿,在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伏之后,我尤其爱琢磨这花的名字,并且时时刻刻欣赏这花不断焕发出的勃勃生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