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梁子的风

水边之光

张 丽 敏

风在十梁子打结。

林海雪原的冰碴，还挂在睫毛上；

野草吞了半条路，绿浪翻涌处，

六岁追蝴蝶的脚印，

被草根藏成了碎光。

老房子撞进眼眶——

铁皮门锈成旧年历，

铜钉在岁月里发亮，

像未落的泪。

妈妈的手覆在门环上，

数钉的温度，

数到第七颗，

眼眶就烫了。

上坎的公告栏褪了色，

卫生所的白墙映过发烧的眼，

学校的铃声里，

跳皮筋的歌谣还在绕。

食堂的蒸汽裹着馒头香，

小卖店的糖罐闪着光，

知青们的确良衬衫飘过，

成了追着看的云。

下坎的炊烟是根线，

系着家的方向。

傍晚时分，

邻居阿姨的“吃饭喽”刚落，

妈妈的喊声便跟着飘过来，

像一片暖的云，

落在心尖上。

泉水井的水凉得像冰，

挑水的木桶晃着碎银；

小河边的夏天永远热闹，

小鱼在罐头瓶里蹦跳，

冬天的冰面“咯吱”响，

笑声掉进冰缝，

冻成了经年的甜。

清苦的日子，

心却暖得像炕头的火。

兄妹五个抢窝头，

妈妈总把最大的那半塞给我；

杀年猪时，

全队的人凑过来，

血肠在锅里翻滚，

杀猪菜的香勾着灶台转。

雨天更妙，

漏水的水鞋踩沟渠，

泥巴溅满裤腿，

捏的泥娃娃“啪”地碎了，

我们笑得比泥娃娃还傻，

快乐从泥里长出来，

开成了花。

如今，

菜园的篱笆倒了，

果树没了影，

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

再也不会从老房子里飘出来。

摸着铁皮门，

想起妈妈蒸的菜包子，

想起她用围裙擦着手说“慢点儿吃”，

那些话堵在喉咙里，

像没说出口的再见，

压得胸口发闷。

风里还有当年的笑声，

混着饭菜香，

勾着我回头，

可身后只有空荡荡的荒草，

在风里晃。

有些光阴走了就不会回头，

可十梁子是我心上的结。

结里裹着光脚追风的欢喜，

裹着一家人围坐的踏实，

裹着妈妈手心的温度。

它不是旧地，

是根，

扎得很深很深，

根须扎进血脉，

长成生命的年轮。

有些光阴走了就不会回头，

可十梁子是我心上的结。

结里裹着光脚追风的欢喜，

裹着一家人围坐的踏实，

裹着妈妈手心的温度。

它不是旧地，

是根，

扎得很深很深，

根须扎进血脉，

长成生命的年轮。

十梁子的风，

仍在光阴里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