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

湘雨

夜雨方歇，秋意已然裹挟凉气，不动声色地盘踞着晨光的每个角落。开窗的刹那，清冷的空气似乎携了霜的微晶，扑面沁入鼻腔，令人陡然一颤。外面被昨夜的豪雨泼刷得清净明亮。天空显出一种磨洗过后的澄澈，青灰色底子上洇开些薄薄的鱼肚白。

湿漉漉的天光漫上阳台上的一隅盆栽——唯有白蔷薇的花瓣，还盛着积存的雨水。其中一枝，恰似孤傲且不胜凉风的美人，细细地颤动着，在无声的流转的风里频频颤抖。每一次颤抖，都滚落下一颗冰凉沉重的水滴。这水珠砸下去，又碰碎了昨夜跌落的花瓣，一片湿冷的白色，凄然地铺展在墙角。

血红的三角梅却正艳，花朵攒紧如火，然而，数来也不过几朵，浮在深碧的枝头，俨然盛夏最后的誓言，执拗地向人招摇。它们灼热的眼色，像要把冷寂的空气烧穿一道缝隙。更有双色的茉莉，悄然无声却又坚韧地沿着防盗网蜿蜒而上。绿网黝黑而坚硬，冰冷的铁质透出严厉的肃杀。茉莉花却开得一片温婉，花蒂上是淡紫色的小花，慢慢褪却颜色，终成纯白。这小小的花朵在阴凉铁壁之上，默然吐露幽香，清冽芬芳竟渐渐在冷冽的空气里缓缓铺排开。

栏杆触手冰凉，尚沾着湿漉漉的雨水。有细微声音轻响于耳畔，却原是昨夜存下的水滴沿着遮阳棚边缘往下坠落，“嗒”地一声，打在水泥地里，更坠入满园的寂静深处。偶有鸟雀振翅掠过，徒劳地将微弱的影子投在地上，倏忽便消尽在冷白的天光里。俯身细看，花瓣微颤，清冷的水珠竟像从花蕊深处渗出的凉泪，一颗颗静静悬在微枯的花瓣边沿，悬得那么久、那么辛苦，终究还是无力地坠落——那下坠的姿态似乎凝滞在半空里，久久地牵引着人心，终又寂然消失不见。

秋天到底来了，不动声色地来了，空气、水汽、晨光以及垂落的湿冷花颜，一一显露时节递嬗的神秘之笔，将所有的明艳与芬芳，也慢慢引向清凉而沉静的凋零里去了。

清冽秋朝，铁棘白英艳，冷雨朱华瘦。秋气在瓣蕊露珠凝坠的那一线迟疑与沉重里，悄然渗染；所谓节气流转，不过是光阴凉薄地从温热指尖无声移开，留下几瓣花影，独自承受着凉风无言的浸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