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编里的光阴

郑道海

美篇号：26976698

文字/图编：郑道海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宜昌东部乡村，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竹器的陪伴。那些出自农人之手的筲箕和箢子，既是日常生活的见证者，也是那个年代最朴素的创作。筲箕主要用于淘米、洗菜、过滤食物，竹香袅袅间，藏着的是中国人世代相传的生活智慧。箢子主要用于搬运土石、盛放垃圾、收纳杂物。一者用于生活，一者用于生产，成为那个年代家庭的鲜明印记。

筲箕和箢子这两件竹器具因使用频繁、易损耗，需求量大，但农户并不常请专业蔑匠，也无需上街购买。房前屋后自种的竹子，便成了最好的材料来源。一般由家中的男性动手制作，从选竹、破竹到编蔑、收口，一道道工序虽不专业却足够实用，节约成本。

竹子就长在房前屋后，青翠挺拔。农家男子取来竹刀，选取合适的竹子——做筲箕要一年生慈竹，柔韧细腻；制箢子则选三年生毛竹，结实耐用。破竹声起，竹屑飞扬，篾条在指间翻飞，编织出一段段与生活息息相关的故事。

筲箕总是圆润光滑，篾丝细密均匀。从中心“菊花底”开始，经纬交错，渐渐拢成碗状。最后用煮软的篾条锁边，所有接口藏入内侧，摸上去温润如玉。主妇们用它淘米洗菜，米水从缝隙间淅沥沥漏下，留下珍珠般的米粒。那是家家灶房里最动人的声响。

箢子则显得粗犷许多。方底宽口，前缘上扬，篾条粗厚结实。最重要的那根拱梁，用最韧的篾青弯成，深深插入两侧筐身，仿佛扁担的支点。在农田水利建设热潮中，它们盛土石，担肥料，在田埂上穿梭往来，竹扁担吱呀作响，奏响那个时代特有的劳动交响。

随着新世纪的到来，塑料、钢筋、电器和农业机械逐渐进入农村，特别是电饭煲进家庭、进厨房，替代了淘米用的筲箕。手推车、三轮车，小型拖拉机进农户、进田间，推土机、挖掘机进乡村、进工地，取代了人工运土、运肥，广大农民从此基本上告别了千百年来的箢子和扁担，告别了肩挑背驮，这是划时代的进步和变化，是千年之大变局。竹器工具也慢慢退出日常舞台，成为一代人记忆中的风景；时光流转，竹器悄悄退出日常生活，只在记忆里留着淡雅的清香。

近年来，在“以竹代塑”“以竹代钢”等环保理念的推动下，竹制器具正悄然回归城乡日常生活。因其天然可降解、耐用环保、成本较低等特性，竹制品日益成为现代人追求可持续生活的重要选择之一。就连一度被边缘化的小筲箕，销量也悄然攀升，并朝着小型化、工艺化的方向发展，仿佛传统竹编技艺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生命力。然而循环总是生活的主旋律。当环保成为共识，当健康饮食成为追求，竹编技艺又重新回到人们视野。“以竹代塑”不仅是理念，更成为新的生活方式。就连传统的沥米饭也重新飘香——大米煮至七分熟，倒入筲箕沥出米汤，再上锅蒸熟，降糖健康，又留米香。

竹制筲箕、箢子因此跨越了单纯的实用范畴，成为连系环保意识、健康诉求与文化记忆的载体。它既是对老手工艺的当代呼应，也是绿色生活方式的一个缩影，在寻常炊事中折射出时代变迁下人们对于生活品质的重新审视。从自制自用到商品流通，从淡出视线到悄然回归，竹器的命运仿佛一段循环的旅程。它不仅是江汉平原农户生活的真实见证，也是民间智慧与自然共生的生动体现。

如今市集上，竹制筲箕销量悄然回升。它们变得更精巧，更美观，甚至成了厨房里的装饰。但不变的是那细密均匀的缝隙，是那圆润光滑的触感，是竹香混合饭香的味道。

一件竹器，从自制自用到商品流通，从淡出视线到悄然回归，完成了一个时代的循环。它不仅是生活的工具，更是连系过去与现在的纽带，承载着民间智慧与自然共生的哲学。在环保意识觉醒的今天，竹编技艺正在焕发新的生机——既是传统的回归，也是创新的开始。

竹编依旧，光阴已新。那些在指间流转的篾条，编织的不仅是器具，更是一种可持续的生活态度，一份对传统的温情回望，一个绿色未来的美好愿景。

感谢您的光临赏读！

2025.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