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又一次去蛰庐,也是五月。这是一座绿荫遮蔽的下沉式花园,满园花草飘散着初夏的香气。池水碧绿,院子中心的石屋被树的藤叶包满,藤叶之间露出的玻璃窗,仿佛花园主人的眼睛在树丛中闪过。石屋正墙上刻着花园主人张钫书写的双联:谁非过客,花是主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院子的深处,可见一孔孔绿色掩映的窑洞。这里就是豫西铁门镇千唐志斋博物馆。博物馆馆长赵跟喜是我的朋友,学问好,也不乏幽默,他见我摸了一下那块黑色的墓志铭,便一笑说:不得了,你摸着唐朝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是唐朝的梦。我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上世纪二十年代初,中华民国陆军上将张钫在铁门镇上建造了这座花园,园中有12孔窑洞以及石屋、水池、花木景观,取名“蛰庐”,由康有为题写的“蛰庐”二字,镌刻在院子天井的正墙高处,那两个字在今晨的阳光里复活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三十年代初,张钫又在园子西隅辟地建了千唐志斋,斋室里有三个天井十五孔窑洞。在窑洞墙壁上和窑洞外面走廊的廊柱上,嵌满了他收集的历代墓志铭及诗书画石刻精品。千唐志斋所藏墓志,来自北魏、唐、五代、宋、明时期,不乏精品,有四方宋志还曾送日本展出过。这其中大部分是唐代墓志铭,有一千多块,到如今,千唐志斋享誉中国,古镇上的人们正在渐渐忘记“蛰庐”这个名字,这里已经成为中国唯一的唐人墓志铭博物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跟喜说,他小时候,镇上的老百姓都把这里叫“张家花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真好。我说。我喜欢花园这两个字,因为我们人类的第一代父母就住在花园里,花园,是我们出发的地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张钫是辛亥革命元老,走进这个花园,你会感受到这位政治家的气息,有思想,有抱负,有志趣,缺一都不会有千唐志斋博物馆。千唐志斋中所藏墓志记载的唐人轶事,上自唐开国之君李渊的年号“武德”起,经贞观天宝之盛世,以迄中唐、晚唐,直至唐末的昭宗李晔、哀帝李柷的“天佑”年号止,约280余年,其中包括武则天的改元、安禄山的僭号等。这些墓主身份,有相国太尉,有刺史太守,有雄踞一方的藩镇,有官职卑微的尉丞曹参,也有名流处士、道观尊师,还有深锁内宫,凄凉一生的宫娥才女。这些墓志记载着形形色色人物的社会活动,反映了我国封建社会的完整而森严的等级制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右起:赵跟喜、散文家张守仁(《十月》副主编)、作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跟喜说,这些墓志,可证明史载之确实,补充史籍之缺失,纠正史籍之舛误,还可破译被时光湮灭的某些千古之谜。比如,武则天在位只有十五年,却标新立异,采取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使文化高度繁荣,洛阳一度成为万邦来仪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出现在大周时期的墓志中的武氏造字就是明证。武则天在文化改革中,独创了一些文字,有些甚至流传到了日本、韩国等地。“明空”是武则天的字,在感业寺时曾用“明空”为法号,后来以此称“武曌(音:照)”。“曌”,就是武则天创造的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武则天造了多少字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史籍记载不详,跟喜说,但是千唐志所存大周时期的墓志为我们解开了这个千古之谜,武则天一共造了二十个字,除了“曌”字避讳不用外,其余的都可以在大周墓志中找到。为了便于记住,赵跟喜编了二十字歌:“天地日月星,载初授证圣,国臣正年月,万君曌人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上图左一:诗人流沙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下图右一:画家范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如果说张钫为后人创建了千唐志斋的硬件,那么赵跟喜是用自己毕生的研究,开发了千唐志的软件,他以不懈的努力证明了千唐志的价值——它是一部石刻唐书,一部唐人的原始档案。当跟喜发现了千唐志乃国之重宝,他便为此奔波于京城,向国家有关部门介绍,找文化名人呼吁,跟喜招呼中国众多文史专家学者来千唐志参观,有中国现代考古学奠基人、中国科学院院士夏鼐,国家文物局专家组长罗哲文,国家文物局长郑欣淼 ,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文化学者文怀沙、书法家欧阳中石等等,贾平凹的《废都》就是在千唐誌斋完成的。那些年的蛰庐,真的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赵跟喜终于把千唐志斋跑成了国家级文保单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上图左起:文化学人刘春声,作家出版社副主编石湾,赵跟喜,文化学者文怀沙,文夫人徐嘉秀,作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上图前排左起:赵跟喜、文怀沙、作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下图右一:书法家沈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此刻,木门都敞开着,窑洞里光线很暗。或许是一种敬畏之情,我感到了丝丝凉气,有风从那些乌黑的石头上吹来。进门的时候,跟喜嫂子给了我一枝杜鹃花,我看见有只瓢虫正在花蕊中爬动,玫红色的杜鹃,照亮了昏暗的窑洞,我的嘴唇和脖子染上了杜鹃的气息。想象在深夜,当太阳不再俯瞰大地,那些墙上就睁开了一双双沉睡的眼睛,那些眼睛一定渴望这花朵的气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跟喜指着几块宫女的墓志铭说,这些宫女墓志铭是很珍贵的,一般说,宫女死后是没有墓志铭的,偶然可见的宫女墓志铭上,也没有她们的名字,这说明一个女人进了宫就不再有姓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连名字都没有了,她们又怎么会有墓志铭呢?这是谁给她们做的墓志铭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可能是与她们相好的太监偷偷为她们做的。跟喜指着墙上一块比较粗陋的墓志铭说,这就是一般宫女的墓志,从字体与行文看,这是工匠直接凿上去的,没有经过书法家事先写好了再刻,所以粗陋又匆忙。可正是这粗陋匆忙创造了艺术。你看这一撇一捺多古拙,我能想到工匠凿刻时的身影和心态……</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上图右一:冯小刚</p><p class="ql-block">下图右二:陈佩斯</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赵跟喜讲解很忘我,激昂慷慨,挥斥方遒,他的领带结都偏到了一边,他也没有察觉,听众就看见他眼镜片儿在窑洞弱弱的光线中忽闪。他指着一块约二尺见方的墓志铭说:这块是二品宫墓志,宫女分九品,她是二品,算是不自由中的自由人。正因为二品宫身份特殊一些,这块墓志比较规范:“故二品宫人者,不知何许人,莫详其氏族。窃认恭承青琐,陪厕丹墀,早预宫班,椒庭共号女师,彤管咸书悦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上图左起:诗人斯妤,作者,赵跟喜,作家余华,洛阳市文联主席梅意辛,《人民文学》主编韩作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下图左一:作家刘震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跟喜边讲解边诵读墓志文,窑洞里发出空空的回声。听众跟着他转过去了,我才得以细看二品宫墓志,那生动流畅的书法有如美目流盼,石头乌黑似浓浓的发帘垂过眉眼,我与另一个女人隔空对视。这位二品宫并不陌生,女人就那点儿心思——渴望爱与被爱,再过一万年,女人还是这样,这个无名宫女经历的宫斗,与现代写字楼里女性的职场较量,心灵的挣扎都是一样的,现代女性不难在自己身上认识她。这块宫女的墓志铭显露的正是女人们世世代代缝衣服的孤独,木桌、油灯,也是这样浅浅的光线,缝衣服的女人专注而又无声无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同样是女人,武氏大概不会缝衣服。武氏在精神上已经超越了性别,在造字的仓颉之后,哪个男人想过造字呢?武则天想到了,武则天也造了二十个字,今晨,她造的字,在跟喜的指认中又一次醒来。如果没有跟喜的仔细研读发现,这些武氏造字只能在大周墓志中一直沉睡,最后彻底被历史尘封,直至朽灭。那我们只能看见千年石刻,看不见人文历史的光辉,谁会想到在这些乌黑的石头中,闪耀着武则天的光芒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武氏在这些石头里若隐若现,纵有鸿鹄之志,到了这里,她和二品宫女已然没有区别,她们都是女人,如今也都在墙上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前排左起:《中国作家》副主编高伟、作者、《十月》副主编散文家张守仁、赵跟喜,作家郝北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把杜鹃花伸过去,她们感到花朵的气息了吗?我摸了摸墙上那些坚硬的文字,仿佛触到了久远的欢乐和绝望。有多少故事在石头之外呢?一块石头能概括一个活鲜鲜的女人吗?二品宫是幸运者,她毕竟有一块石头,更多的宫女是没有的。她是幸福的,那个为她立碑的太监或者工匠不仅爱她,还冒着生命危险为她立碑,即使今天的女人,能有如此知音,也是幸事。她和武氏都有过爱情,真爱,无论是在唐代的宫廷里,还是在山野茅屋中,爱的质量都是一样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股凉气袭来,或者说是一只无形的手从墙上伸来。二品宫看见花了,我想。她一定比活着的时候愉快,她活着时候没有名字,没有历史,也没有未来,而现在她因墓志铭活在我们的言谈中。室外的阳光鲜亮而可爱,要是给她一双鞋,我想她会穿上它走出去,裙裾在行走时发出的响声,惊飞了花丛里的蝴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上图右二:诗人金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来过三次蛰庐,跟喜每次见我都说,你练字吧,你看这墙上的字多美,你不用出去买字帖,我给你两张拓片,都是国宝啊。这和《曹全碑》《史晨碑》一样,照着写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跟喜爱墙上的文字,如醉如痴。他对这里的每一块石头了如指掌,他认为,千唐志的价值,不仅是一部石刻唐史,它还是一部中国书法演变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上图左一:鲁迅文学院院长周艾若先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跟喜说:墓志之作,意在传世,所以多仰名家撰述和书写。文体书艺的价值也是极为珍贵的。我国的书法有着漫长的演变过程,魏晋南北朝时,已是诸体皆备。直至唐代,书法艺术日臻发展和完善。甚至成为士子晋身之阶。这些也在千唐志斋藏志中有十分明显的反应。倘若我们留意于此,便会沉浸于精湛书艺所形成的境界。论书体,篆隶行楷般般具备;观流派,汉晋的钟繇、二王;唐初的虞世南、褚遂良、欧阳询;唐中晚期的颜真卿、柳公权、李邕、张旭,诸种风格皆可一览无余。如颇具虞世南风格的唐代名相狄仁杰所书相州刺史袁公瑜墓志,神似储体的李湊所书顺节夫人李氏墓志,无名氏楷书的田夫人墓志,无名氏以行草所书赵洁墓志等,都是唐志中不可多得的书艺佳作,别具风格的李昂所书的唐代书法家李邕墓志也收藏于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王纯谦(清)笔下的兰草,在今早淡弱的晨光中缓缓开放。更让人惊喜的是第15号窑洞,这是一个专藏书法绘画石刻作品的窑洞。在这里,我看见了米芾(宋)所书对联、神笔王铎(明末清初)所书的大幅中轴,陈鸿寿(清)的大幅隶书、郑板桥的竹子四条屏,另外还有韦应物撰写的墓志文、冯玉祥的“施政纲领”石刻、刘墉、康有为的书法 等等,这些伟大的作品,都在这浅浅的光线里显露出文学艺术大师和先驱者们的孤独。在这里,大师们已经被重新排队,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与谁挨着,都别无选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对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充满敬意,每一块石头都是一个灵魂,它们都历尽艰辛来到这里,千唐志斋就是一个收藏灵魂的博物馆。这些石头显露了人的绝望,而这绝望正是我们生的力量。古人相信石头是坚硬的,会使人不朽,于是把生命刻到了石头上。如果古人的思考再前进一步,他们会发现,比石头更坚硬的是时间……那还会有这些墓志铭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赵跟喜每天为来这里的人讲解,每次都挑选几块典型的墓志铭讲,甚至典型还没讲完,一天就结束了。不朽的殿堂很小,渴望进入和已经进入的人是那么多,那些已经进来的人就不朽了吗?活着的人没有时间浏览每一块墓志,甚至没有时间逐一念出他们的名字,在不朽的墙上,他们又一次被埋葬了。张钫之父张子温的墓志铭,是由章炳麟(章太炎)撰文、于右任书丹、吴昌硕篆盖的,集近代文章、书法、篆刻三位大师手笔于一身,跟喜称此墓志铭是“近代三绝”。可是张子温并没有因此而不朽,不朽的只有文字、书法、篆刻,还有张钫的思想创意。环视四壁,我感到每块石头似乎都充满了忧虑,时间是个大筛子,今天的不朽也许就是明日的筛下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蛰庐太幽静了,园子里沉睡着一千多个逝去的梦,还有一个活着的梦——赵跟喜的梦。他自幼生活在这个古镇上,在童年,他有相当长的时间经常来这里玩耍。那时候,蛰庐里面长满了荒草,除了守灵的老人,只有跟喜经常夜晚悄悄跑来,他举着蜡烛仔细辨认墙上的文字。他太熟悉这些石头了,他说他能听见石头传达的密码。比起人们思想时的天地,他更爱墙上的那一片;比起活着的人,他更爱那些荡然无存的生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跟喜渴望着建立墓志铭学科,他的研究论文已有百多万字。比如,他主编并撰写的《全唐文补遗·千唐志斋新藏专辑》《新中国出土墓志·千唐志斋上卷》《河南文物大典·文物典·碑志卷》等等。他来博物馆工作后,更是全力以赴,除了研究著述,跟喜用十多年时间跑了十多万公里,为千唐志斋征集新出土墓志七百方、套,千余件,为国家抢救性征集了一批宝贵遗产,若论收集整理古代墓志,赵跟喜是守墓第一人。现在,跟喜有时间常年陪伴这些石头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石头也需要陪伴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是灵魂需要陪伴。他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从张钫建立蛰庐开始,到赵跟喜研究墓志文,这中间经历了战争、建国、文革和改革年代,能保存下来这些遗存已经很不容易,这近百年的时间里有多少人在这里守望和坚持?只为了今天和将来的人们能看见那些逝去的梦。这些墓志铭如经典古籍,每一页都彼此展开着。在这些石头面前,我们会看见自己的无知和卑微,当然,也会认识自身的明智与高贵。</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终于有一天,在千唐志斋建斋八十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中国唐史学会宣布确立一门新的学科:千唐志学。这个学科的确立,圆了赵跟喜毕生研究墓志文的梦,也圆了张钫的梦。张钫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许多年之后,他的故乡铁门镇上出了一个有志青年赵跟喜,毕生研究开发了他收藏的古代遗存。2019年,跟喜被河南省文史馆特聘为文史馆员。现在,千唐志的这些石头,在跟喜的研究著作里都被重新装订,它们已经成为对中国通史、书法、篆刻、文字学等领域研究的宝贵资料,它们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如今,跟喜已然两鬓沧桑,但是跟喜并不满足于他的那些荣誉光环,他纠结的是,千唐志斋符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条件,却一直没有申报成功,他至今记得罗哲文先生当年对他说的话:小赵,千唐志斋申报世遗,我送你六个字——我赞成,我支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上图右一:中国科学院院士罗哲文在千唐志斋的会议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只麻雀孤伶伶地飞过大厅,它从一扇门进来,又从另一扇门出去,那个短暂的瞬间太像我们的生命了。在宇宙中,我们的人生与这小鸟没有区别,从这门进来,又从另一扇门出去,一闪而过罢了。赵跟喜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一个儿童,他走过这里所有的门,但是他走过多少次、他在这里陪伴那些石头多少时间,没有人知道。几十年后,他从这里走出去,已然两鬓沧桑,他像一只飞蛾在那昏暗中蜕变,带着他研究的厚厚的墓志学成果,向着光芒万丈的天地走去。百年老石屋,一个白发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室外的阳光过于明亮了,让人一下子睁不开眼睛。沿着窑洞外面的长廊走去,我看见我桔色的衣裙从一个窗棂飘向另一个窗棂,我看见在窗与窗之间的墙壁上也嵌满了墓志铭,真是座无虚席。别看蛰庐园子不大,这里每天都是跨时代的大聚会,那些过往时代天才们的名字,代表着中国古人的多项精神旗帜,在这园子的每一个角落将我们从遗忘中唤醒,他们每天都在这里唤醒那些参观者,当你的目光离开这些石头,墙上的灵魂就接着做梦,他们有的是时间做梦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离开蛰庐的时候,我想拍一个花园的正面特写,突然看见一只红蜻蜓立在那块乌黑的墓志铭上,它的翅膀在阳光下闪闪烁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1993年8月 哈尔滨</p><p class="ql-block"> 2025年9月 北京</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1992年我带春儿去洛阳开会,于蛰庐</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萌娘,本名贺平。原作家出版社纪实文学编辑室主任、《企业文化》杂志执行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两届民进中央出版传媒委员会委员、第二届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女画家学协会会员。哈尔滨师大客座教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出版过散文集《秋天的钟》、长篇历史文化散文《千里走黄河》《神女应无恙》《天唱》《一日五千年》;长篇报告文学《源自北卡罗琳纳州的河流》;诗集《草木寓言》。80年代获得《北方文学》诗歌一等奖;全国大学生文艺汇演双人舞一等奖。哈尔滨之夏舞蹈奖;90年代获得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征文一等奖、《人民文学》散文奖、《上海文学》散文奖、第二届国家优秀图书提名奖;黑龙江省天鹅文艺大奖散文奖;2000年以来,获得徐迟报告文学奖、冰心散文奖、《人民日报海外版》“世纪之光”报告文学奖、西藏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以及多种文学艺术、出版编辑奖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