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童 年 四 季 歌</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郑子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诗经》有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这正是晚秋的农村太阳落山时的特定场景。</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四、莫谓严冬只苦寒</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秋了地净之后,随着严冬的即将到来,春夏秋八九个月都在边山上放牧的羊群回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经过漫长的放牧,羊群又扩大了;早春的小羊变成了大羊,大羊产下了羊羔。那些小羊羔长着绒嘟嘟雪白的绒毛十分可爱;四肢不停地奔跑,紧跟在母羊身前身后;遇有羊群停息下来的间隙,有的还会撒欢奔跳,显示着它们青春旺盛的活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天傍晚羊群归圈的时候,羊群中响起了小羊呼唤母亲的稚嫩的“咩咩”声,老母羊招呼幼子的粗壮温和的回应声。这时,村里家家的烟囱里冒起了炊烟,雾霭笼罩着山村;勤谨的农民扛着犁耙,赶着牛、驴也收工回家了。于是羊群的咩咩声;老牛瓮声瓮气的哞哞声;间或还传出毛驴怪异的咆哮声,真是驴鸣马嘶,交织成一幅“晚村”的音像画面。这种农村生活画面,终生定格在我的回忆里。而羊群从山上归来,更给我带来了新的生活乐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天傍晚,羊群归来时我跟着羊群到村后看羊群归圈。羊圈设在村后通向北集村的三叉口;叉口对面是一个两三丈高的土崖,羊圈是挖在崖下的两孔大窑洞;窑洞前的三角地带有一片茂密的荻子地;这也是我们经常来玩耍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在羊群陆续进入羊圈时,我忽然看见崖顶上出现了两个毛茸茸动物头;我以为那是兔子,便对老羊胡(我们那里称放羊人叫羊胡)说,“爷爷:看!崖顶有两只兔子。”老羊胡抬头看时,那两个东西已隐没不见了;接着,我忽然看见从崖北边的坡道上奔下来两只像大黄狗一样的东西;我就高喊:“爷爷,看!在哪边!”老羊胡扭头一看,神情稍有紧张,便朝我喊:“什么兔子!那是狼!”他迅速跑出羊群外,一边挥舞羊铲,一边高声呼喝,向狼跑去;这时,跟着羊群的两只牧羊犬也汪汪地叫着向狼扑去。两只狼见势头不对,才掉头逃走。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狼,虽然常听大人说狼的可怕,但我居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觉得新鲜有趣,真是无知者无畏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52年冬,我随着姑父到杏林庄姑姑家住了两个月。杏林庄在沁县西南五十里开外靠近“屯留县”的山上;那里地广人稀,土地很多,所以,姑姑家生活比我家好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冬,羊群归村后,轮上到姑姑家“卧羊”(卧羊:见附注)了;因为卧羊都在村周围自家地里,我便替姑夫每天给羊胡送饭;有幸结识了羊胡“留旺大叔”和小羊胡“大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留旺大叔”也是我们南集村人,因为不满南集村的宗派斗争,一直在外放羊。我始终未弄清他姓刘还是姓郑。也许他叫“郑留旺”,也许叫“刘旺”。那时他大约不到四十岁的人,面如重枣,像戏台上的关公一样;说话很有豪气,和姑姑很说得来;常和姑姑发一些不满村里掌权人的言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的徒弟“大胖”是南仁村人,估计比我大六七岁,很喜欢我。每次见我来,便逮住小羊羔让我抱着玩弄;还给我讲牧羊犬和狼斗争的故事。有时便逗着狗玩,把吃不完的“谷面窝子”扔到半空让狗腾空扑接;让狗像人似的直立起来,将前腿伸出和人握手;有时便抱着狗亲昵,让我和狗亲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给我讲了好几个牧羊犬与狼斗争的故事。他说,狗是羊群忠诚的卫士,无论羊群在吃草还是睡觉,狗总是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稍有风吹草动,它便会汪汪汪地叫起来,向人示警。一般情况下,人与狗的配合可以防范狼的偷袭,狼看见势头不对,只好逃走。好的放羊狗不怕牺牲,见有来犯之狼,便会不顾一切猛扑上去。虽然狗一般打不过狼,但好的放羊狗即使自知不敌,也会誓死履行自己的职责。他们以前有两条好放羊狗;有一次和一匹白沙狼进行了殊死搏斗,最后生生地把狼咬死了;但它们也被狼咬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可见这场厮杀何等惨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胖还告诉我,狗还是羊的“长兄”,它能替羊胡管理羊群,遇有离群乱跑的羊,狗会跑上前去把它们赶回来;它从不欺负羊,有时还像长兄一样和羊亲昵玩耍,约束羊的一些野性行为。我由此很喜欢狗,喜欢那些大狗,不是如今妇女们养的宠犬玩物。它们对主人的忠诚使你油然生出一种敬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喜欢大胖,还因为他虽然只比我大几岁,但他的本事很大,能够用羊铲把土坷垃准确地甩到很远很远地方,把乱跑的羊呼喝回来。而且他知道的东西真多;不仅懂得很多我不知道的生活常识,还知道许多我未曾涉历的天地。有一次,他给我讲起了孙悟空出世和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他讲得津津有味,我听得聚精会神;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关于神话的故事,仿佛给我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可以想象,我那时是多么惊愕,对大胖是多么敬佩。可以说,大胖是我的第一个文化启蒙人。</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关于卧羊:</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卧羊是利用羊的粪便给土地增加肥力的一种有效办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农村中的羊群并不是一家的(大地主除外),而是这家三只,那家五只,好的人家有十多只的。各家散养既没有人力,又会糟害地里的庄稼。所以便集中起来委托羊胡(羊倌)每年春、夏、秋到山上去放牧。秋收地净后,羊群才会回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羊群回村后,羊胡便会根据各羊主家所放羊的只数多寡,这家三天,那家五天,轮流给羊主家卧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卧羊时,羊胡把羊群赶到主家指定的地里,羊胡在地里钉一圈橛子,把羊群用绳索圈起来。地里搭个临时窝棚,羊胡晚上就睡在棚里,由牧羊犬彻夜警戒,遇有野狼来袭,狗立刻警觉发出警示,于是人与狗配合把狼赶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羊群每卧一晚,所卧之地便留下大片羊的粪便;第二天再更换另一块地面。羊多的人家,一年可卧一至两块地,下一年再换到别的地块去卧羊。如是反复,就逐步改善了土地的肥力。这便是卧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狗是羊群的卫士,是羊的长兄和朋友;它永远跟在羊群的周围,无论白天黑夜,都在警觉地保护着羊群的安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你看这两只狗和羊,它们的关系多么亲昵。</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初冬山色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入冬后一直无雪,寒冷的朔风把树枝吹得飒飒发抖,可顽强的树叶还是留恋在树枝不肯离去。它们在寒风中挣扎、拼斗,越是小的树叶越是顽强奋斗,斗争使它们变为黄色、红色,展示着生命的风采,给大自然披上了美丽的彩衣。尤其是西山一带更显示出山梁起伏,丘壑纵横的层次,使冬山增添了几多神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捱至近数九时,有一天,天色陡转,苍穹上铅云密布,好似把天也压得低了。早饭后天空开始飘落雪花,起先是稀稀落落地落下,不久便形成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地飘落下来;天地间形成迷迷蒙蒙一片,连远处的山形也很难看清了;不一时,大地积上了厚厚的白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天明,天还是阴沉沉的,可能老天爷威风还没有抖够,雪远没有要停的意思;不一时,天又下了起来;但飘落的不是雪花,而是玉米糁子似的雪粒,纷纷扬扬地越下越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已在屋子里关了一天的我,急切地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打开门缝向院子里张望,一股刺骨的寒风夹着雪粒猛灌进家里来;我双手扶着的门扇眼看就要把不住了,便使劲往外推,终于关上了门栓;但寒风还是从门缝中吹进来,发出刺耳的呼啸。冬天来了,那时的冬天真冷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赶忙爬上炕,偎在妈妈身边,告诉妈妈下雪的状况。妈妈说,“糁糁雪,半个月,这雪怕一时停不下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屋里冷,又无所事事,我便吵着妈妈给拉散话(沁县土语,讲故事);妈妈肚里东西不多,早给我倒光了;听不几句就腻烦了,又吵着妈妈要吃好东西。妈妈没办法,只好让三姐从顶棚上取下糖精,从纸包里挑出几粒,用水冲了,让我和五妹喝。这是爸爸从外回来探家时特意给我买的,妈妈便珍藏起来,每当我和五妹撒娇不听话时便取下来给我们喝,山里人家这便是极稀罕的好东西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屋子里很冷,这样的日子里只能围坐在炕上取暖;虽然关了门,风还是不顾一切地从门缝里,窗隙里灌进来,冻得人发抖;只有坐在炕上的火火头,再裹了棉被,借着炕上的余温来取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那里没有炭火,都是柴火;我家劳力缺,无人上山砍柴,烧的就是玉米高粱杆;一做完饭,火就灭了,所以炕烧得不是很热。但有一般好处,一做完饭,趁着火膛里余烬未灭,大人就会将土豆埋进灰里;用不了一顿饭时间,土豆便煨熟了。三姐便下炕从火膛里将土豆翻出来,拿扫炕笤帚将上面的灰扫干净了;递给一家人剥着吃,以此打发时间。笤帚一扫,土豆外面的皮就掉了;掉了皮的土豆外焦里沙,外面微带焦黄,里面的肉沙丢丢的(沁县人的一种说法),十分好吃。吃着吃着就忘记了家里的寒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连日大雪,雪雾蒙蒙,远山的轮廓也失去了踪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房屋里憋了几天,天终于晴了。打开门一看,天空湛蓝湛蓝的,阳光照得人刺眼,不敢一下子睁开眼来观望。勤快的三姐拿起木锨和扫帚走出门外,我也紧跟其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院里大雪白茫茫一片,她前两天扫出的路径早已被后来的雪遮盖淹没了。她便沿着原径把积雪铲到两旁,我跟在其后用扫帚清扫余雪;但扫帚大,我人小力弱,一扫帚下去扫不了多少面积,还扫不干净。三姐很快在前铲出了通往大门院外和通往井台的两条路径;再返回来从我手里拿过扫帚,把路径扫完。扫完还饶有兴趣地说,“子文,我给你堆个雪人吧!”我自然拍手叫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三姐用木锨在院中堆起了大大的一堆雪,并用锨将雪往瓷实里拍;一面让我在雪地里滚雪球。她将拍瓷实的雪堆铲成一个扁圆柱体,再在雪柱上铲出了肩膀、胳膊的形状;这时,我已滚好了好大一个雪球;她便过来用锨将雪球从四周拍打,使雪球更瓷实些,再铲成圆形;而后用手将雪球拍成人头状,将人头搬到雪柱的顶部;一个粗壮的胖雪人便初具形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高兴极了,又从柴垛上找来了粗细不等的小柴棍,给雪人安上了眼睛,鼻子,挖了口;上身上用小棍点了几颗扣子,再在雪人臂弯里斜插了一把烂扫帚;于是,我平生第一个参与的雕塑作品就算完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雪人张着大口,瞪着小眼睛,憨态可掬,我很为自己的作品而骄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堆完雪人跑回家里,才觉得手冻得有些麻木了,便伸手到火膛里去烤。妈妈看见了,便急忙制止我说,“不敢烤,小心把手激了;赶快搓手,使劲搓,搓一会儿就不冻了。”果真,我在火边烤了一下,热火一激,十个指头便疼得厉害;便依着妈妈的话赶快搓手,使劲搓了半天,手搓热了,手指头也在不知不觉中不疼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雪住天晴后的第二天,风完全停了,艳阳高照。到半前晌时,妈妈允许我出外耍耍。在屋里憋闷了多天的我,早就在想念我的玩伴们了;于是像小鸟一样飞出了房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只见房顶上、崖畔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大雪将大地封盖得严严实实。太阳出来,雪已经开始融化,房檐头、麦秸垛的周边挂上了一尺多长的冰凌,小水珠沿着凌柱往下滴,此起彼伏,砸在积雪上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墙根的积雪上被砸出了一溜小洞,小洞的周围也开始变成了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太阳虽然很好,但温度反而比下雪时更冷;脸上,脖子,刀刮似的生疼;手指头也冻得厉害,伸进袖筒里仍无济于事。这就正应了那句俗话,“下雪不冷,消雪冷”啊。</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扫 雪</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堆 雪 人</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雪后村景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雪遮盖了山川田野,限制了人们的行动,也隔绝了飞鸟走兽的吃食,看来它们比人类遭受了更大的困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空不时飞过四处寻食的鸟雀,旷野中冷不丁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哇!”吓人一跳,给周围的景况增添了几分凄凉的气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找到了润梅和啊欧啊,但唱戏显然是不行了。天这么冷,大家都没有心境。我提议,“不如咱们扣麻雀吧!”大家来了兴致。于是在润梅家拿了荆条编的卜篮,拿了一条长绳和扫帚;还掬了一小把米。我们在打麦场上扫出了一小块空地,拿一根小木棍将卜篮斜支起来;并在卜篮下和卜篮外撒了些米粒,再将长绳的一端拴在小木棍下端,把长绳一直拉到墙角;我们便挤在墙角屏心静气地等待猎物的飞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藏在墙角后等待了一会儿,便见飞来了一只麻雀。它先是落在卜篮附近的积雪上,左跳右窜;可能它看到了篮下的小米,闻到了小米的香味;它也许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所以迟疑着梭巡不敢向前。接着又飞来了两只,也是在卜篮不远处窥探;它们吱吱地叫着,也许是在讨论,也许是在互相撺掇;终于,先来的那只便大着胆子跳到了卜篮附近,啄了一会儿篮外的米;隔一会儿又试探着把头伸向篮下;啄了几下后见平安无事,便放心地钻到篮下猛啄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难捱的饥饿折磨下,小米的诱惑太大了;纵然是陷阱,也顾不得许多了;外面的两只见进去的无事,便也不顾一切地跳进卜篮底狂啄起来。不一时,周围便三三两两陆续飞来不少。后来者便不再迟疑,不再梭巡不前,一飞下来便径直挤进卜篮底和其它的麻雀争抢起来。卜篮附近麻雀越来越多,仅钻进卜篮底的也足足二十多只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怕麻雀将卜篮底的米粒抢光,便对润梅下令,“快拉”。润梅太兴奋了,猛地一拉,因为绳子粗,用力又大,把卜篮拉偏了。卜篮一扣下,麻雀们哄的一下向篮外逃窜,大多数都飞走了,再也看不见了。我们飞快跑过去,只见还是扣住了六七只。卜篮虽被拉偏了,但有几只还是未能逃过劫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一回,我们多了个心眼,在卜篮周围厚厚地堆了一圈雪,只留了一个小口。啊欧啊从小口处小心地将卜篮提起一点,我伸出双手支在小口处,愚蠢的麻雀看到出口就从出口往外钻,一出小口就让我抓住了。啊欧啊赶紧将卜篮放下,我将逮住的第一只麻雀递给润梅;润梅便将麻雀放进预先带来的小口袋里。然后我们再去抓第二只,如是反复,终于将麻雀全部抓住。被卜篮扣住的麻雀一共七只,战果虽不够辉煌,但也够我们高兴的了。啊欧啊要了三只,我和润梅一人分到两只,我们便拿着战利品回到各自的家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到家里,我在两只麻雀的腿上各拴了一根线绳;因为没有养鸟的笼子,便把它们拴在桌腿上,计划养起来。我给它们撒了点米,它俩居然不吃;扑棱着翅膀要往旮旯里钻。看来自由不仅对于人,对于任何动物都是第一重要的。麻雀在桌腿上拴了两天,躲在旮旯里不肯出来。到第三天早晨起来看时,线绳上不见了它俩的身影;挣脱是不可能的,也不知是被钻进家里的野猫叼走了,还是被老鼠偷吃了;总之是悲惨地不在了,这大概就是它们的宿命吧,呜呼!</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扣 麻 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冬天里天寒地冻,没有太多的新鲜物事。除了好天里在顶上啊欧啊家屋角向阳的圪崂崂里唱戏,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心心念念想的就是盼望着春节的到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在贫困的山村里,农家过年是极其简单的;无非将藏下的十来斤麦子碾成白面,家里生一瓦罐豆芽;向宰了羊的人家换回一二斤羊肉,临过年时割上三二斤豆腐,买上几斤绿豆细粉条;再蒸上几笼玉米面、米面搅在一起的馍馍,就算是丰盛的年节了。过年时将一二斤羊肉和一大堆胡萝卜剁成一大盆饺子馅;过年那天做一锅豆芽、豆腐、粉条烩菜;吃两顿饺子,也就算过年了。余下的饺子馅则存放在柴房里,等正月里亲戚们上门时待客。年前碾下的几斤白面要匀兑着应付一个正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53年到汾阳后才知道城里人过年和山村人过年的不同。城里人过年的隆重从历史流传的儿歌里就可见一斑:“二十三,打发灶马老爷上了天;二十四,割下对子写下字;二十五称下几斤胡萝卜;二十六,割上几斤肥羊肥猪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实际上,城里人过年,年前办年货,全家人做新衣服,准备各种菜肴、面食点心、准备下一正月的食用待客物品;还规定了各种敬神的节日和忌讳,用这些名目来为一正月的享受张目。于是,凡有条件的人家都可以借着敬神、祭祖、避讳等各种借口来大快朵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几年后我悟到了一个道理,中国人的节日为什么那么多?那是因为勤劳节俭的中国人借着各种迷信和忌讳为大众改善一下生活,偶尔奢侈一下而找的借口。如古时大祭的猪头三牲、胙肉、供品等各种食品还不都是人自己吃了?神灵、祖先哪里吃得上?我想,这也可以作为一个研究的课题供有关专家研究;题目可以是:《中国各种节日、风俗的来源和目的探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是对于穷乡僻壤的山村,人们虽有百般为自己改善生活的理由和希望,却因为物资匮乏而无法顾及各种忌讳和神们的感受。纵使如此,那时的我们却无比热切地祈盼着年的到来,每天数着日子,终于等到了年底。家里虽然捉襟见肘,妈妈还是设法给三姐和我做了絮袄、絮裤的外罩。三姐正豆蔻年华,知道爱美了,穿的不能太寒碜;而我是全家人的宝贝,是必须首先考虑的;其他人就不能全顾及上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特意让妈妈在我的棉衣衣襟上缝了两个大大的大布兜;这样,大年初一到左邻右舍磕头拜年时就可以多装回些挣下的果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除夕下,三姐在她闺密家分得半张红纸,拿到学校请先生裁开写了两副对联,拿回来在爷爷和我们门上贴好,院子里顿时有了年节的喜气。妈妈则忙着蒸了三四笼玉米面掺米面馍馍;还用筷子蘸了食红在馍馍上点了红点;馍馍蒸得又白又大,全是绽开花的,上面点了红点,更显得好看,诱人食欲。那时的平常人家吃不起白面馍馍,全是米面搅白玉米面蒸的。蒸出来的馍馍不开花,就说明没有蒸好;馍馍绽的花越大,说明馍蒸得越好。所以,妇女们在馍出笼时,准要双手在笼屉周边使劲拍几下;一边大喊,“啪!啪!大开花!”揭开笼盖看到笼里的馍馍又白又大,全是开花的,就会欣喜若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年初一天不明,没等妈妈叫,我就自觉醒来。我穿上衣服,一边叫醒五妹;然后姊妹俩就在我家周围到左邻右舍一家一家挨着门去拜年。每敲开一家门,进入门内,便忙不迭地跪在地下,磕三个响头;一边喊着“大爷大娘,给你们拜年啦!”磕完头站起来,每家的主妇便会笑盈盈地迎上来,一人给一大掬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花生、核桃、瓜子、柿饼之类的干果,一边嘴里回应,“俺孩们过年好!”这时候,我让妈妈缝的两个大布兜就见功效了,每家给我和五妹的两掬干果就全装下了。拜完一家,把干果送回家;赶忙再奔下一家。五妹虽然年纪小,跑不动,但也勉力跟着我一家一家地往复奔走,不知疲劳。到天见明,饭熟时,我们已跑了十几家。看桌上挣下的礼品,已经堆了一大堆,足够我兄妹俩吃一正月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年节的早饭很丰盛,妈妈给全家一人舀一碗豆腐、粉条,豆芽凉拌烩菜;那是山村人家过大节、结婚、过寿办喜事时才能吃到的上等饭食。豆芽是自家生下的,(妈妈生的豆芽好,在全村是出名的,一根根胖嘟嘟的,没有细尾毛。)豆腐是村里人自家磨下的卤点豆腐;粉条更不用说了,又细又长,微带绿色,吃起来又滑溜又有韧劲,十分爽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样的东西现在是再也吃不到了,豆腐不是豆腐味,豆芽生得一寸半长,全无营养;粉条更不能说了。九十年代在吕梁碰到一个到离石就医的老乡,念叨起家乡的粉条好,他便从沁县特意给我买了一捆,回家煮了些拌了凉菜,粉条口感粗糙而全无劲道,难吃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99年回老家问我表弟原因,表弟告诉我说,过去的粉条是纯绿豆粉做的;现在全是玉米粉做的,当然难吃。想吃过去的粉条,没有那个口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吃完烩菜,一人又捞了一碗饺子;虽然饺子馅里菜多肉少,但我还是吃得很香。因为这是一年四季只有大年下和正月里走亲戚才能吃到的珍品,太不容易了。中午饭吃的是熬菜馍馍外加软米面红枣石条条、软米面黄蒸,(这两样食品都是晋东南特有的)太好吃了。那时的我常常想,如果能天天过年该多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未完,待续)</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贴副对联添喜气</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给左邻右舍拜年</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大年早晨吃饺子</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