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候飞机时,指尖在手机相册里漫不经心划动,忽然在一张老照片上停住——二十岁出头的自己,在巷口笑得眼尾弯弯,身后的老槐树还带着几分青涩的细瘦,枝桠疏朗。恍惚间抬头望向机场舷窗,外头的树早已亭亭如盖,阳光透过枝叶漏下,落在玻璃上的纹路,竟和照片里的模样一模一样。原来“翻开从前就是眼前”,从不是文人笔下的矫情,而是时光最直白的告白——那些以为早已走远的日子,其实一直叠在当下的光阴里,从未真正离开。</p> <p class="ql-block">落地乌鲁木齐,午后的风还带着戈壁滩的干爽,我径直去了新疆博物馆。展厅深处的一隅,玻璃展柜里静卧着一具干尸,标牌上“距今约两千三百年”的字样,在柔和的灯光下格外醒目。他身着粗麻布衣裳,指节微微蜷曲,模样安然得像在某个风沙停歇的午后,伴着驼铃声打了个浅盹。彼时临近闭馆,展厅里人迹疏落,光线轻轻覆在他身上,没有想象中的阴森,只剩一种近乎温柔的沉寂,似在诉说一段被时光封存的寻常。</p> <p class="ql-block">我在展柜前站了很久。两千三百年,足够王朝在更迭中换了人间,足够江河在迁徙中改了河道,足够戈壁上的胡杨枯了又荣,荣了又枯。可于他而言,漫长的时光不过是从呼吸停止的那一刻,到此刻我凝视他的这一瞬。忽然就懂了“今年如此,明年如此,岁岁年年”的深意——不是时光单调地重复,而是人生掷入历史的浩海,本就短得像一声轻浅的叹息。</p> <p class="ql-block">人到四十多岁,早已习惯了“一眨眼”的节奏。孩子从蹒跚学步时攥着我的手指,到如今背着行囊远赴他乡求学,再到笑着说“妈,我能独当一面了”;母亲的青丝,也是在某个清晨我为她梳发时,才惊觉已染上大半霜白;就连自己眼角的细纹,都藏在一次次“等忙完这阵就歇一歇”的推脱里,悄悄爬成了时光的印记。从前总觉得日子漫长,拼了命地追赶,急着把每分每秒都填得满满当当,仿佛这样才算没有辜负时光。可在那具跨越千年的干尸面前,心底所有的焦灼忽然就轻了,像被风吹散的沙粒。</p> <p class="ql-block">走出博物馆时,夕阳正斜斜地吻在馆前的雕塑上,给冰冷的石材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路边的小贩支着烤炉,烤包子的香气混着秋风飘过来,引得人脚步顿住;不远处,行人笑着打招呼,脚步声、说话声、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鲜活又热闹。这人间的烟火气,竟和两千三百年前他或许见过的炊烟、听过的驼铃、遇过的市井喧闹,有几分奇妙的相似。原来时光流转,变的是岁月的模样,不变的是藏在寻常里的生机。</p> <p class="ql-block">原来时光从不是要我们追赶,而是教我们懂得:岁岁年年的重复里,藏着最该珍惜的寻常。就像此刻,我踩着落日的余晖往回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心里没有了从前的慌张。知道“事事就是这么快”,便更贪恋每一个能看见晚霞染红天际、能闻到街角花香、能和家人围坐说几句闲话的当下。</p> <p class="ql-block">千年不过一瞬,一瞬亦是永恒。那些被我们视作“一眨眼”的日子,串联起来,便是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时光刻度。往后,便学着和时光温柔相处,不慌不忙地走过岁岁年年,这样,就很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