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旧兰记

藤戈

阳台的角落总像还留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是昨天翻到旧照片时，突然从记忆里漫出来的。照片里那盆兰，叶片纤细如绸，正托着两三朵素白的花，像把春天的月光揉进了绿意里。

第一次见它，是同事从山里带来的“不起眼玩意儿”。墨绿的叶子细细长长，栽在素陶盆里，往阳台角落一放，便成了最安静的存在。日子久了，连我都快忘了它——毕竟多数时候，它只是蔫蔫地垂着叶，远不如月季热烈，也没有茉莉惹眼，唯有指尖划过叶片时，那点温润的绿，才算证明它还醒着。

转折是在某个四月的清晨。推开阳台门，忽然被一缕清冽的香勾住脚步。低头望去，那盆总被忽略的兰，竟在一夜之间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花芽，像藏在绿叶间的秘密。从那天起，阳台成了我每日必赴的约。

看着花芽从米粒大的点点，慢慢舒展成裹着浅绿苞片的花茎，再到第一片花瓣小心翼翼地绽开，第二片、第三片……直到整朵花舒展成雅致的模样，那股香气便从清淡渐至浓郁，漫过阳台，钻进客厅，连空气里都飘着沁人的甜。原来最沉默的等待，藏着最动人的惊喜。

后来又添过两盆兰，都是旅途偶遇的缘分。它们和第一盆一样，平日里安静得像不存在，却总在四五月份准时赴约，用一夜绽放的花芽，唤醒我所有的期待。

原该在深山涧边与云雾共生的兰，此刻正立在阳台的晨光里。鹅黄的花苞悄悄绽开，那香气也不张扬，像怕惊扰了谁似的，先在窗沿绕了绕，才轻轻漫进屋里。

明明是从山野来的风骨，却把市井的寻常日子都染得清雅起来。不必说它曾沐过多少山风，单是这一缕香，便把远山的幽静、晨光的温柔，都妥帖地放进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让人忽觉心头妥帖，连呼吸都慢了几分。

我总觉得兰是懂分寸的植物，不贪求关注，只在该绽放时倾尽温柔，把积攒了一整年的力气，都化作那满屋的香，成了每年春天最确切的仪式。

可兰终究是走了。或许是我照料不当，或许是它们本就属于山野，最终还是渐渐枯萎，叶片失了光泽，再也没冒出过花芽。我没再养过兰，阳台的角落空了出来，却总像还留着它的位置。

昨天看着照片里的旧兰，突然想起那些等待花开的日子。它教会我的从不是如何养花，而是懂得沉默里的力量——就像有些美好，不必时时喧嚣，只需在某个瞬间悄然绽放，便足以在记忆里，留下一辈子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