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sc的美篇

陈sc

天下秀的峨眉山，我登临过四次。作为成都人，这不足为奇，但，因时间跨度近五十年之久——1967年到2012年，不免有种沧桑感。半个世纪了，尽管大自然总体上是恒定的，峨眉山也默默地屹立在岁月里，然而，我四上峨眉所体验到的不同经历与景况变化，确有不少趣事和意味，不妨作一番回忆。 1978年两分钱一张油印的《峨眉山游览地图》 　　初次造访峨眉山是1967年8月，我还是中学生。那是学校停课、社会“文攻武卫”的时期，同行的有唐、孙二同学。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峨眉山是祖国“天下名山”中海拔最高的山，更不知道它是四大佛教名山之一的普贤菩萨道场，此行，就是一次不合时宜、要遭批判的“游山玩水”。 峨眉山金顶旧貌（网上资料） 　　记得我们是在成都火车南站上的车，只买了两角钱的车票，自然是逃票混车。从峨眉火车站到县城8华里，县城到山脚报国寺12华里，山脚到山顶120华里。没有车，我们冒着烈日，一路步行，赤膊坦胸，大汗淋漓。当夜宿山腰的万年寺，地铺。次日住洗象池，第三天到的金顶。 在这三千多米高的山顶，经历的三件事印象颇深。一是我们上了山巅的万佛顶——原来峨眉山的最高处并非金顶！从金顶到万佛顶约有三、四华里，得拨开近人高的杂草探路，四周沉静得近乎死寂。万佛顶上仅有一孤零零的高大木架，可能是作气象观测用的。环顾山下，才明白什么叫“云海”！云层平铺，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俨然身在天上——后来我才知晓这里是3099米，祖国众多旅游名山最高峰！无怪乎李青莲有言：“峨眉高出西极天”！二是我们在金顶与万佛顶之间的千佛顶发现了刚被焚的寺庙（后，据查为文殊庵，收藏经书为全山之最）。墙倾屋摧，撕裂的线装经书遍地，白晃晃的东一大片，西一大片。被烧的门窗还在冒烟！我们竟前去烤火取暖！三是我们在舍身岩看到了“佛光”：眼底云层的圆形光圈中有自己的影子，一同晃动一同挥手，奇妙！ 峨眉万佛顶之忆（画于2021年） 　　初上峨眉山，就一步一步地登上3099米的万佛顶，无意间便成就了今生步行登高的纪念。后有小诗： 峨眉万佛顶，步步似临天。 觅路出深草，依崖入淡烟。 拂云铺大地，揽雾列群山。 欲解游山趣，还须上顶巅。 这次登山大有那个年代的特色：如，好些庙宇中还残留“破四旧”和“造反”的标语；游人中还有携带武斗中的枪支上山的，有时，山中响起枪声。而今，还记得那时曾流传过的诗：“人说峨眉天下秀，我说峨眉秀个毬！不是山下闹’虫灾’，哪个龟儿到此游！”所说的“虫灾”，是指当时人整人的又一运动——过来人或许记得。此“薛蟠体”打油诗倒也道出了一些人躲避的心态，也折射出了那个年代对名胜古迹漠视和挤兑的观念。 当年，我们在金顶有幸住在华藏寺，还漫观了卧云庵和铜殿等——我在铜殿还发现了集王羲之字的碑刻。想不到五年后的1972年一场大火竟席卷了它们。因之，1978年我再度造访时，金顶已面目全非了！ 老友同游峨眉（1978.8） 　　1978年8月，我已工作了，也与子霖结婚半年了，趁着暑假，我俩与严、叶、苏、唐几位老友一道游览了峨眉山。 这第二次的游山也上了金顶，也是全靠双脚上下，那正是青春昂扬的时日。 洗象池远眺（画于2025年夏） 　　我们还是乘火车到峨眉县再步行上山的。买了火车票，3.2元。一路暑热，走得很累，甚至说“二天不来了”。然而，那时毕竟年轻，又有好友同行，一路说笑，好像还在炫丽的学生时代。 我们带了个120双镜头相机，“洋盘”又风光，啬惜地照着黑白照片。我们仍是从清音阁、万年寺、洗象池一线上山，走仙峰寺、洪椿坪、黑龙江栈道一线下山的。上山时，过钻天坡后遇雨，然，雨雾中的冷杉很美，颇入画。遗憾的是到金顶，却遇上了“封门雨”。天地茫茫，云遮雾障，一切景物都淹没在雨雾中了。我与子霖去山顶悬崖处看了看，时狂风呼啸，这大风从下往上冲，好像要把人卷上天似的，寒气袭来，裤管进风，双腿发冷！实在不敢久留。投宿之处寺庙在修缮，游人在抱怨。我们住了一宵只好下山。 观瀑清心（1978.8） 　　下山途中一路流连观览，也遇野猴，有游人的腿被抓伤。我们还去“钻”了九老洞，阴森，有岩鸽。半山处的清音阁一带总是令人赏心悦目。林绿草碧，扑面清爽，溪清潭澈，流水激荡，似奏乐曲，果然是“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登上小亭，俯看牛心石下汇合的黑白二水，潺潺动听，令人息心静气。此地就近的黑龙江栈道、白龙洞等都是可盘桓的幽秀佳境。由此，有所感悟：想来风景精彩之处多在半山腰和山顶！不仅峨眉，好像所游名山多如此。 到报国寺时回望大山，丽日蓝天下的金顶果然带金色！ 在青春作伴的1978年，这是一次扬溢着欢娱与友情的旅行。 绿满清音阁（画于2022年） 　　第三次游峨眉是在1985年夏天。这次是陪同年迈的岳父岳母、带领五岁的女儿登峨眉山，仍是一步步走上走下！老少同游，其乐融融。 这一年，二老分别为68岁和66岁，此行主要是为二老了愿，他俩说入川几十年，不上峨嵋心不甘。扶老携幼五人一道乘火车转汽车，中午后到达报国寺，再从净水走向万年寺，赤日炎炎，二老精神还不错。黄昏时住万年寺，每间床1元2角。一同去看了无樑殿普贤菩萨铜像。在一池塘边突然听到了琴蛙叫声，从莲叶下传出的，惟其难得，更觉奇妙。 报国寺前（1985.8） 　　次日，天朗气清，慢慢登山。经初殿，见冷杉，海拔上两千米了。在称为“小金頂”的华严顶小憩，女儿兴高采烈，自编自唱：“峨嵋山啊，低点儿矮……”。爬山时，她还提出要和爷爷、奶奶比一比。登山路上，二老和小女儿不断得到路人的注目与称赞。好几个抬“滑杆”的，以为二老走不远，久久地跟着，但，后来都失望了。 华严“小金顶”（1985.8） 　　我们住的洗象池，床价2元5角。晚上，夜雨鸣廊，次日雨飞、天寒、路滑，看来，不能让二老上行了。买了三件简易塑料雨衣，共6角钱。我前面开路，二老相扶，子霖带女儿，走“九十九倒拐”一线下山。山路因雨易滑，我先摔一跤，后来妈也摔了两跤——都无大碍。把妈扶起时，她笑着说：“没事，没事。”过遇仙寺时，路上有十多只猴子索食，老猴发出“嚯、嚯”叫声，女儿给吓哭了，我们赶忙走过，也没事，之后我们还遭遇了两批猴子，都没事。 雨中游峨眉（1985.8） 　　雨中峨嵋，山林滴翠，飞瀑高挂，云变雾幻，别有柔美。因雨，我们先后入住仙峰寺、清音阁及道旁农舍。入夜，二老与老农摆谈，大有“把酒话桑麻”情境。我们还在神水阁吃了极美味的豆花饭。在离开峨眉山的车上，有人讲，清音阁一带涨水路断了，幸而我们没有遇上。 二老在清音阁（1985.8） 女儿语录：“清音阁，最好耍”。（1985.8） 　　转瞬间，四十年就过去了，二老早已驾鹤西去，相信他们在天堂也能记得起峨眉仙山。 老少同游，是我们永远温馨的回忆！ 游山又玩水（1985.8） 　　我第四次上峨眉登金顶是在2012年11月底。因应邀在一培训会讲课，便随会后的游览上了峨眉山。这是一次跟团游，仅一天的时间，同行有好友家礼。 这次上山，我是抱着观冬景和看新貌的想法去的，毕竟又是二十多年没有登峨眉了！金顶上金碧辉煌的普贤菩萨像和庙宇已建好些年了，还没有去亲临瞻仰，以为憾事。 寒山雪霁（2012.11雷洞坪） 　　我们是早上6点过从报国寺乘车上山的。虽说是淡季，又是拂晓时分，但报国寺一带灯火闪烁，食店商铺兴旺，游客成群，汽笛声声。旅游及经济之浪潮正在漫卷这曾经宁静的佛教圣地。 我们的车在昏暗和雾气中的山路上缓行急行、弯来弯去，两小时后到达雷洞坪。一下车，我差点滑倒！虽未飞雪，但结冰，挂霜，铺雪，漫山遍野银白色，四野云雾弥漫，且寒气逼人！路旁多售货摊点，草鞋20元，租大衣25元。我套上了草鞋乘罢缆车经接引殿，再步行登向金顶。 林间冰雪路（2012.11） 金顶寒雾（2012.11） 　　山道上，石径有薄冰，易滑。树木挂着冰雪，道旁栏杆被冰包裹着。游人大多都撑着手棍，不时有人摔倒。也见到了路旁的猴群，但被铁网隔挡着，不具威胁。 云雾金顶（2012.11） 　　来到金顶，竟是白雾弥天，模糊一片，那高大的金色的普贤菩萨像罩在雾气中，隐而难现，现也看不真切，有如薄纱隔着似的，真切的仅有新筑的堂皇的金殿、银殿。半个多小时的逗留中，只有两三分钟的突然云开，阳光洒下！游人们围在金灿灿的菩萨像前，兴奋地留影。我走来走去，环顾四周，当年的华藏寺、卧云庵、铜殿、舍身岩等而今安在哉？也朝万佛顶方向望了望，茫茫皆不见。 放晴瞬间（2012.11） 　　之后，我们下山途中匆匆去了万年寺、清音阁。1985年夏我们住宿万年寺的二层楼还在，清音阁风光依然，仍想留连。 出山的土路已成水泥路，一旁的溪流已纳入U形渠，规范了整齐了，可是却不自然了不生态了，令人难言对错。 已是下午时分，停车场仍有车来，缆车站还在排队。好像而今游峨眉只为快上金顶似的，此山那么多精彩奇绝之处，错失了，多可惜。王安石曾言：“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如果只在乎某个目标而忽视体验过程，值吗？ 看着一批批“旅游大军”，不禁想到，昔日“负能量”的游山玩水而今已成时尚，可见，这人之向往总是阻挡不了的。 这一天的冬游峨眉，于我有所感触。 寒林冷杉（2012.11） 　　半个世纪，四上名山，四次都为登顶，其实，我还数次在半山以下游览过，如在洪椿坪、伏虎寺、红珠山等，多因参加会议与培训之故。想来，从青丝到银发，今生与这佛国仙山是有缘的。 半个世纪，峨眉山也有所变化。据悉，万佛顶上已新建了楼阁，登临再也不会有我们当年的艰难与恐惧了。 伏虎寺一角（1979.10写生） 　　在仅有一次的人世间，能四上峨眉，我以为值得，因为见识了这一天下名山的阴、晴、雨、雪之风光，见识了大自然在四川永恒的杰作！青山依旧在，心境不相同。与大自然为敌的时髦终将过去，游名山大川成了一种人生享受。每当振衣束装，踏上石径，似见古往今来的脚印，似见悠悠岁月的影迹，令人感慨系之，千秋长在的自然山水，总是俯看着一段段短瞬而逝的人世繁华。 每次到峨眉山，我都有不一样的感受。看不同、悟特点，不必厌倦重游，这是我自己养成的旅游观念。窃以为，由此可能领略和吸取更多的天地精华，为人生逆旅添彩。也许为了留念，游山时我会习惯性地写生作画，这，也算是一类游记吧。 峨眉山门（1981.8写生） 　　光阴飞快地消逝，一去不再来；人生中许多事，也是一去不再来！ 马塞尔·杜尚说过，“最好的作品就是你度过的时光”。总会有一些时光，要在过去后，才会发现已深深地镌刻入记忆之中了，四上峨眉，于我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