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纪念章

马粮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5年8月15日,父亲生前所在单位的领导给老爸送来了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纪念章,此时距老爸去世刚刚过去5个月。当四弟将这枚纪念章的照片发过来时,身在大洋彼岸的我激动不已,辗转反侧之际,父亲在抗日战争中的那些战斗经历又浮现在脑海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1929年出生于河北省安新县白洋淀的北马庄村。因生活所迫于1942年参加了八路军,当时他还是个稚气未脱、不满十四岁的孩子。奶奶说他是偷着走的,当兵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吃饱饭,也为家人省下一张饭口。父亲部队的番号是冀中军区24团三营九连,他是班里最小的战士,当兵时的个头还不如三八大盖步枪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42年是抗日战争最残酷的阶段,冈村宁次在华北发动了“五一大扫荡”。为避免伤亡,冀中的八路军队伍被迫以连为单位转入分散作战。父亲入伍后参加过许多次战斗,也有不少传奇的经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43年秋,300多日伪军兵分两路对八路军部队夹击,一路敌人是伪司令杨文奉和伪县长冯乃昌的自行车队,出新安县城南门;另一路是日本鬼子的一个中队,走西门,穿青纱帐偷袭八路军驻地。由于提前得到情报,知晓敌人的行动路线,父亲他们连奉命在半路伏击伪军的自行车队。当敌人洋洋得意地沿河堤骑行进入埋伏圈时,突然一排手榴弹冰雹似的从天而降,敌人当即就被炸懵了,纷纷抱头鼠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伪司令为了保命,钻进了河汊的芦苇丛中。父亲见状,立刻扑了过去,用枪抵住伪司令的腰部,大喝一声“缴枪不杀!”伪司令杨文奉背对着我父亲,不知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便乖乖地举起了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这样,一个年龄不满十四岁的娃娃兵,居然缴了伪司令的手枪,这事儿一下子便在白洋淀根据地传开了。原天津警备区司令员朱彪是我父亲当年的连长,他常说:“你爸就是电影《小兵张嘎》的原型,嘎子缴获日本翻译官手枪的情节写的就是当年你爸的那段经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爸常挂在嘴边的另一段战斗故事是他们三个娃娃兵俘虏近百名伪军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次他们部队奉命打伏击,百十个伪军拼命逃窜,八路军战士一路追撵。父亲当时在的那个班是个团里有名的“娃娃班”,最大的只有十七岁。由于岁数小,腿脚利索,追击的时候他们班里的几个小战士甩开了大部队,跑在最前面。追着撵着,突然发现那百十号溃退的伪军消失在平原之上,没了踪影,眼前出现了一座高高的砖窑。父亲他们几个娃娃兵沿着土坡撵到窑顶,到了最高处低头往下一看,发现这是个破败坍塌,只剩一半的废窑。溃逃的伪军躲藏在废窑里,黑压压一片,呼哧带喘地挤成一团。糟了,若敌人发现他们只是几个孩子该咋办?此时父亲急中生智,拿出手榴弹,做拉弦状高高地举过头顶,高声喝道:“不许动!谁动我就拉弦炸死你们!”。溃逃的伪军见几个八路军战士居高临下,都举着手榴弹,便乖乖举起了手。片刻,追击的后续部队也赶到了,就这样几个孩子竟俘虏了百十号人,缴获了百十条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在抗日战争期间,参加的最后一次战斗,异常残酷,那是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傍晚,部队刚到村子驻扎,父亲便接到命令,换上便衣,出村放哨。天擦黑时,副连长前来查哨,问有没有情况。父亲指指面前的庄稼地说:“副连长,我发现高粱地里有铁器反光!”副连长抬眼望了望,漫不经心地说:“没事,那是老乡趁月色,在地里干农活。”此时,父亲低头再看,只见成排的日本兵已猫着腰从青纱帐里摸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父亲从腰里拔出枪,抬手一枪,给队伍报了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天鬼子人多,父亲他们连且打且退,从村西撤到了村东,又从村东退到了财主家的院子里,最后只好强行突围。一排手榴弹甩出去之后,几十个战士四散冲出。当天,父亲身上已经有几处挂彩,被一位赵姓战友背着撤退。期间,一颗子弹飞来又打穿了父亲的右手掌心,另一颗子弹击中了父亲的左肩。鲜血顺着他的臂膀流到了那位战友身上,战友见自己身上浸透了血迹,以为自己也负了伤。便对父亲说:“小乔(父亲小名),我也负伤了!”近乎昏迷的父亲低声说:“你把我放下自己走吧。”于是那位战友找了个秫秸堆把我父亲藏好,自己找部队汇合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连长见到那位战友独自撤回便问:“小乔呢?”,战友答:“我也负伤了,只好把小乔藏了起来。”连长一听,又见他浑身是血,赶紧让卫生员给他检查伤口。当那个战友脱了血衣,才发现他自己竟毫发未伤。连长一看这情景,当即大发雷霆,冲着那位赵姓战友怒骂道:“你他娘的怕死鬼!去,给你一个班,把马小乔给我背回来,找不到,我枪毙了你!”就这样父亲侥幸从战场上捡回了一条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当年负伤后,刚好赶上冀中军区白求恩流动医疗队巡回治疗,医生给父亲做了手术,取出了他体内的十余处弹片。由于当时医疗技术及条件所限,父亲头部和腿部的两块弹片无法取出,从此它们便永久地留在了父亲体内,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望着手机里四弟发来的那枚纪念章的照片,我内心充满遗憾与惋惜,要是此时此刻父亲依然健在,能亲眼看到这枚沉甸甸金灿灿的纪念章,他该多高兴,多开心!这毕竟是他老人家这辈子最在乎,最珍惜的荣誉,但愿他在天之灵能看到这一切,一切…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