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保仔

吴景勤

<p class="ql-block">美篇号:20037327</p><p class="ql-block">昵称:吴景勤</p><p class="ql-block">文图:吴景勤</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几十年前,风华正茂的我工作在地质队,队部坐落在赣东相山矿田方圆几里的一个黄土岗上。我住在最南端的一隅,大家戏称“海南岛”,紧挨着一个叫刘家排的小村庄,只有十几户人家。憨保仔就是刘家排村上的一个农民小哥,跟我年龄不差上下,不善言辞,外表严肃但内心淳朴。他个子矮小,皮肤黝黑、立眉竖眼,加上不苟言笑,小孩都有点怕他。</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261地质队中心广场</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晚饭后沿着通往刘家排的羊肠小道散步,要路过保仔家门口,时常看见保仔在昏暗的夜色下,坐在一把小竹椅子上,端着一碗堆满辣椒青菜的米饭,狼吞虎咽地默默吃着。我会驻足与他聊上几句,因此一来二去熟悉了。大家都叫他憨保仔,我觉得那个憨字难听,因此将它去掉,喜欢叫他保仔。他早上挑菜去队部菜场卖,路过我家门口,时常会将一把青菜放在我家窗台上。清晨我打开家门。看到一把沾着露水的青菜静静躺在粗粝的窗台上。碧绿的青菜根系上还挂着清晨的泥土。为了回报他,我也经常会在机关食堂买些馒头包子烤饼等早点送给他。</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刘家排村</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保仔做的事情就是和别人的不一样。他们村里的自留地集中在一个山坡上,他肯下功夫,肥料足,且上的都是有机肥,他的菜地看上去就比别人的厚,比别人的黑,踩上去比别人的松软。至于说他卖的菜,那就更显眼了,无论是春天的菠菜、青菜、萝卜,夏天的韭菜、冬瓜、葫芦,秋天的茄子、辣椒,他卖的都比别人的大得多,鲜得多,干净得多,整齐得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按理说,他这么好的菜,肯定会受欢迎了。可恰恰相反,他不但不受人欢迎,还被许多人厌恶。那些经常买菜的甚至宣称:“宁肯不吃菜,也不买那憨保仔的菜!”这倒不是憨保仔有什么瞎毛病,只因他的脾气怪,说话冲。</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地质队的小菜场旧址</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的菜不让挑,谁要挑,他就不卖了,说:“要挑别处挑,我这里不让挑!”说着竟会把顾客刚拿起的菜夺下来,让人下不了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次是他的菜不还价,他说多少,就是多少。若有人讨价,他恼了:先是闭了眼睛不说话,后是叭叭叭地吸着烟,如有人继续讨价,他就骂开了,说出话能呛死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还有一点是他的菜不降价,开始卖多少,后来也卖多少,卖不了,就担回去。有人问:“担回去这么多,能吃完?”他说:“吃不完喂猪”!</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地质队住房</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更令人意外的是,他自己不降价,还不让别人降价,为这差不多和菜农们吵遍了。有人一降价,他就骂开了:“要送人情,到别处送去,搞得我也卖不成!”别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听见装个没听见,苦笑一下也就过去了。可他却“过不去”,从此就不和这人说话了。天长日久,他和大多数卖菜人都不说话,只能一个人单单地蹲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谁要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那也不是事实。相信他的人还是有的。且都是些大买家,如子弟学校食堂的管理员、新居汽车站、机械厂等单位上的炊事员,这些人买他的菜时,没多话,手一招就拿走了,有的甚至连秤也不看,他说多少是多少。别人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如果连这憨保仔也不相信,世界上就没人能相信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相山主峰</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我调离地质队的前夜。他拎着一壶自酿的米酒来找我,依旧没什么话。月光爬上他过早斑白的鬓角,我才惊觉时光在我们身上都刻下了矿脉般的纹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相山的矿藏终有采尽之日,但记忆的矿床却越积越厚。虽然时间过去了几十年,有时半夜惊醒,耳畔还回响着保仔挑菜的扁担"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他从岁月的深处走来,担子里装着整个刘家排和地质队的晨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远方的相山沉默且亘古,而我知道,有些人的生命就像优质矿脉,越是深入,越能看见内里的璀璨与坚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