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骤雨

淡泊宁静（佛系）

九月二日游赏西湖，正值午时，天光炽烈，烈日熔金，湖面碎银粼粼，如千斛倾泻。画舫行至断桥一带，忽见西山墨云翻涌，顷刻蔽日，狂风卷浪，暴雨若白练垂天而落。短棹急转向三潭驶去，俄顷雷声震霄，雨箭斜飞入舱，恰似东坡笔下“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之景。

雨脚如麻，纷击湖面，万千涟漪迭起。远山渐隐于空濛烟雨之中，如淡墨轻染；近处荷塘翠叶翻飞，犹自擎举，琼珠淅沥，清响不绝。游船皆泊岸避雨，唯见数点青箬笠、绿蓑衣，于苍茫烟波间出没隐现，平添几分“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渔逸闲趣。

雷声隆隆，若天公击鼓；电光烁烁，恍如金蛇裂空，一道霹雳劈开云层，叫人想起雷峰塔下镇压白娘子的那道符咒。雨击画舫，琤琮作响，宛若冰弦轻拨，奏的并非《雨打芭蕉》，像似白娘子水漫金山时，滔天浪声中夹杂的几声梵钟。

电光缭绕之际，雷峰塔塔尖若隐若现，恍若当年法海禅杖所指。大雨倾盆，莫不是白娘子今日欲再漫西湖？却见雨幕斜飞，真个是“乱雨跳珠，惊涛拍舷”，直教人疑心湖底果真蛰伏千年白蛇。

忽思古人“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醒时尚忧海棠安在，今人反倒洒脱，遇此疾雨不忧反喜，笑谈传说。闲情雅致古今皆同，只是今人更带几分戏谑。横竖雷峰塔已无白蛇镇守，且任这雨借龙势，我自舀一瓢煮茶，笑看电光金蛇裂长空。

骤雨初歇，湖上烟霭未散，三潭印月静卧朦胧之中。云层犹厚，不见日光破空，亦无虹桥驾水，唯有一片灰翳轻笼湖山。湿荷垂露，碧柳含烟，远处南屏晚钟悠然荡响，更显“雨后全无叶底花”的清寂意境。

坐于船尾，但觉风势较船头稍缓，然激浪拍舷之声愈显沉雄。衣衫犹带湿润，鬓发亦染氤氲。回望来路，雨痕犹在湖面蜿蜒如篆，舟行处荡开千叠素绡。虽未得见晴日西湖之潋滟明媚，却意外邂逅这一湖烟雨空濛，感天地变幻无常之奇，始信“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确为至评。恰如东坡所言：“何妨吟啸且徐行。”不必急于赶路，不必畏惧风雨。心境晴朗时，雨亦成诗；心若下雨时，情也似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