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边境札记:与橘猫的一面之缘》</p><p class="ql-block"> 从室韦驶出,车轮碾过卡线的尘土。9卡到5卡的路,是清代哨卡遗落的坐标,它们曾以烽烟捍卫疆界,如今却将大兴安岭的浓绿、额尔古纳河的碧蓝,妥帖地锁在这方天地里。风景太盛,逼得人睁大眼睛,连眨眼都成了浪费——生怕错过某片流云坠进河面,某丛野花探头撞上风。</p><p class="ql-block"> 原计划走186彩虹线往满洲里,却遇道路封闭,索性转道额尔古纳。旷野里忽然撞见蒙古部落的毡房,停车歇脚时,福哥忽然指:“那不是只猫?”茫茫草原上,一只橘猫正绕着部落大门闲逛,与门口的人隔着半米距离,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慵懒。我试着轻唤“咪咪”,脚步刚挪过去,它竟径直钻到我腿间,毛茸茸的身子蹭着裤管,像团会动的暖炉。</p><p class="ql-block"> 想蹲下来抱它,我往后退了半步,它却立刻追上来,脑袋顶着我的手,分明是怕我走。慌乱间险些坐倒在地,低头时,却见它已肚皮朝上躺平,四爪蜷起,连喉咙里的咕噜声都清晰起来——那是全然的信任,把最软的肚皮,露给了刚见一面的陌生人。</p><p class="ql-block"> 我指尖顺着它的毛摸下去,暖乎乎的肉垫蹭着我的掌心,它喉咙里的震动像小马达,连呼吸都带着青草晒过的暖意。忍不住把它抱起来,贴在脸侧,橘色的毛蹭得脸颊发痒,那一刻的亲近,比草原上的阳光更让人发烫。</p><p class="ql-block"> “走了!”福哥的声音从车边传来。低头看怀里的猫,它还在咕噜着,眼睛半眯着。我轻轻把它放在地上,它没走,只是蹲在原地看我,尾巴尖轻轻晃了晃。转身的瞬间,忽然懂了“断舍离”从来不是割舍,是把这一面的温暖,好好收进记忆里。</p><p class="ql-block"> 车子重新启动时,我回头望,那团橘色渐渐小成旷野里的一个点。今年的路,总与灵猫相遇:赤山法华寺里那尝过麻辣鸭脖的猫,此刻是否还在寺外的石阶上晒太阳?</p><p class="ql-block"> 或许缘分本就该这样,不必追问缘由。卡线的风会记得,额尔古纳的草会记得,我也会记得——某个午后,草原上的橘猫,曾把十分钟的温柔,慷慨地赠给了一个过客。</p> <p class="ql-block">《边陲遇猫记》</p><p class="ql-block"> 自室韦启程时,晨光正切开靛青色的天际线。清代哨卡从九卡至五卡如铜钉铆在边境线上,青石垒就的望台斑驳着百年前的风霜。这些沉默的戍卫者不仅守着疆界,更将天地精华拢于臂弯——白桦林的金浪在界河畔陡然收束,额尔古纳河碧玉般的河道蜿蜒如篆,美得教人瞳孔震颤,连眨眼都成了奢侈的背叛。</p><p class="ql-block"> 转道额尔古纳的途中,荒原突然捧出一簇蒙古包。正要掸去衣襟风尘时,福哥忽指毡房木门:"这莽莽苍野,何来的猫?"但见橘影如落英,在赭红色木扉前踱着帝王般的步子,不与任何旅人亲近。我轻唤"咪咪"二字,它竟踏着草浪奔来,才蹲下身,这毛团便直往膝间钻撞,慌得我踉跄欲倒——它把整片荒原的寂寞与热望都掷进了这场奔赴。</p><p class="ql-block"> 指尖掠过温软肚皮,它便翻出云朵般的白绒任人抚弄。咕噜声自掌下震荡开来,似大地深处传来的秘语。将其揽入怀中时,橘色皮毛裹着阳光的余温,呼吸间都是苜蓿草与奶渣的芬芳。举高与眉眼齐平时,琥珀色瞳仁里映出整片天空,我们在这凝视中完成了跨越物种的盟誓。</p><p class="ql-block"> 福哥的催促声割碎时光时,我正将它贴着脸颊。放下时掌心里还留着猫形的温度,那小兽却不纠缠,尾尖在秋风里勾出金色的问号。车驶出很远回头,仍见它端坐在毡房投下的光晕中,如尊小小的守境神。</p><p class="ql-block"> 忽然想起赤山法华寺那只嗜辣鸭脖的灵猫,此刻或许正蜷在经幡下打盹。世间缘分总借猫瞳流转——它们踏着秋草与香火,在边境线与古刹间织就无形的网。或许最美的风景从来不在计划之中,而藏在命运刻意安排的错轨里,等一只橘猫撞进怀中,将山河岁月都熬成温柔的饴糖。</p> <p class="ql-block">《旅途中与猫书》</p><p class="ql-block"> 总在行旅间隙与猫相逢,仿佛它们早已在命途的.转折处静候多时。赤山法华寺的古柏影里,呼伦贝尔的草海深处,这些毛茸茸的巡疆者以不同的姿态出现,却带着相同的通透眼神。</p><p class="ql-block"> 在法华寺,那只嗜食麻辣鸭脖的虎纹猫总盘踞在飞檐下。香客们将供果与心事一并供奉,它却只对辛辣肉食投以青眼。某日见它叼着鸭脖跃上经幢,油渍点在石雕莲花瓣上,竟像另类的开光仪式。僧人说它原是被弃养的家猫,如今倒成了听经多年的俗家弟子,佛前打盹时肚皮起伏如诵经节奏。</p><p class="ql-block"> 而草原橘猫又是另般风骨。在无遮无拦的天地间,它自成方圆。不向牧人讨食,不惧马蹄声碎,游走于蒙古包与界碑之间,恍若戍边将士化作的精灵。当我俯身时,它穿越三百里草浪奔来,不是乞怜,而是君王巡视领地时的恰然垂顾。</p><p class="ql-block"> 这些猫儿莫非是漫游神祇的化身?在古刹便披上禅意,在荒原则染就野性。它们用尾尖勾勒地理的脉络:法华寺的猫踏着飞檐将烟火气揉进云朵,草原猫则沿着边境线行走,软爪抚平疆界的褶皱。</p><p class="ql-block"> 或许旅人与猫的相遇,本就是天地写就的偈语。它们出现在车辙转折处,用咕噜声为陌生土地加持温暖的光晕。当指尖陷入绒毛的刹那,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忽然都有了具象的温度——原来每段旅途最深刻的印记,往往与目的地无关,而是那些柔软的生命教会我们:既要像猫般带着好奇探索世界,也要如它们那般,在任何地方都能安然扎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