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记得，您的存在和暖暖的气息〖苏轼篇70〗

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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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开封城不记得苏东坡。

四川，青神县不记得王闰之。

奇怪不？

苏东坡在当年的开封一举中第，人生开挂。

但神奇的是：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一个明确记载的、有关苏轼的传说和遗迹。

王闰之也是青神县人，苏东坡的继室，他陪伴苏东坡的时间其实比他的发妻王弗要长得多。

但令人惊讶的是，你几乎找不到一个明确记载的、有关王闰之的传说和遗迹。

每年，都有很多人去青神县，都是去看苏东坡的第一任妻子王弗的。

人们记得苏东坡的第一任妻子王弗，是因为那首千古第一悼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因此，青神县也被誉为苏东坡的初恋地，有很多他和王弗的美丽传说。

人们甚至还记得他的侍妾王朝云，因为苏东坡说“惟有朝云能识我”，王朝云更像他的知己，因为懂得，所以重要。

苏东坡一生有三个女人。

其中，唯有这个王闰之，好像被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她曾经陪伴苏东坡二十五年。

但，她的存在感似乎不高。

从老家到开封、到杭州到密州、到徐州、到湖州，陪他几乎走了大半个中国，也陪他度过了那一段黄州最惨最难的岁月，然后又陪他东山再起。

甚至在苏东坡的诗词里，你都很难找到专门写给王闰之的。

……“乌台诗案”发生时，她把苏东坡的是书籍烧掉了七八成，因为在她心里，都是这些书招来的祸端，把三个孩子吓成这样。

她只是一个擅长炊茶采桑的农妇，她只是先照顾全家人活命的女性。生死面前，没啥重要。

王闰之最扎实的陪伴，最普通的日常，最任劳任怨的生活，就是“没存在感”的，因为她从不耀眼。

她不像王弗那样，是苏轼青春里的惊鸿一瞥。王弗十六岁嫁到苏家，二十七岁就走了。

留苏轼在十年后对着孤坟哭“不思量，自难忘”，把所有未说的话、未续的缘，都揉进了词里。

王弗有才，亦懂苏轼的才，更懂世俗的险。

她会在苏轼和客人谈事时躲在屏风后听，事后悄悄提醒“那人话里有几分虚”，像株带刺的青竹，清醒又鲜活。

她不像王朝云那样。苏轼在这个聪慧的女子身上寻到了知己的暖。

虽然与苏轼相差二十七岁，走进苏家那一年才十二岁，还不识字。但，那时的苏轼早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他教这个女子识字添诗。

她懂他诗里的孤独，也懂他醉后的狂妄。

她是能陪在惠州吃荔枝的人，是他说“一肚子不合时宜”时，会笑着接“先生果然是”的人。

她就像盏温着的茶，能解苏轼心头的燥。

苏轼写她“欲把西湖比西子”，写她“丹荔破玉肤”，连她死后葬在惠州栖禅寺东南，都特意种了三百株梅花围着，字里行间都是“懂”的珍贵。

可王闰之只能是王闰之，她懂田地、懂庄稼，甚至懂老牛更多些。

她是王弗的堂妹，嫁过来时苏轼正陷在丧妻的钝痛里。

她进门没接什么风风光光的仪式，先接过的是王弗留下的幼子苏迈，是眉山老宅里的锅碗瓢盆。

她不像王弗会论事，也不像朝云能品诗，苏轼写“簌簌衣巾落枣花”时，她大概正蹲在院角捡枣子；

苏轼在密州写“会挽雕弓如满月”时，她或许刚把晒好的棉衣叠进木箱。

她的日子都是跟着苏轼的脚步走的，他去杭州做通判，她就带着孩子收拾行李，在官舍后院种几畦青菜；

他被贬去密州，日子苦得“十年生死两茫茫”都不敢多写，她就把仅有的布料先给孩子做棉衣，自己的旧衣缝了又缝。

最难的黄州岁月里，苏轼从朝廷命官成了“不得签书公事”的团练副使，住的临皋亭漏雨，吃的是“煮蔓菁、芦菔、苦荠而食之”。

她跟着他搬去东坡开荒，他在田埂上种稻，她就在地头搭个草棚守着；

他写“竹杖芒鞋轻胜马”，她就默默把磨破的草鞋收起来，连夜纳双新的。

甚至是王闰之提议，将18岁的王朝云由侍女正式成为苏轼的侍妾。

后来苏轼东山再起，去汝州赴任，王闰之却病了。

弥留之际，她拉着苏轼的手，只说“东坡的稻该收了，别让孩子们贪玩儿忘了”。

她走的时候是元祐八年，苏轼在她灵前守了三天，没写悼词。

这样一个女人，甚至很少在苏轼的诗里留下名字。

我印象中就只有那句“身后牛衣愧老妻”。

“老妻”这个称呼指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后赤壁赋里仅存的那一句“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

这里的妇人是谁，就是王闰之。

这原本是普通生活里最稀松平常的细节，但如果细琢磨，就会发现，这背后其实是丈夫对妻子的信任，还有妻子对丈夫的懂得。

也许以王闰之的文化程度不一定能理解苏东坡作为文人的那种生命思考，但作为妻子，他一定懂得，生活里的苏轼需要怎样的温馨和润泽。

二十五年的光阴里，王闰之对苏轼来讲，也许很普通，但不可或缺。

这就是王闰之的活法和她在苏轼生命当中独特的价值。

她，王闰之，是苏轼走了大半个中国时，肩上那床总带着体温的被褥；

她，王闰之，是苏轼遭了难时，灶上那碗永远温着的粥；

她，王闰之，是苏轼写了一辈子诗，却没写进诗里的“寻常日子”。

可偏偏苏轼的三个女人当中，唯有王闰之与苏轼葬于同一墓穴。

那就是河南平顶山郏县。

想来当年迁坟的苏辙，是想替兄长留住这份实在的暖。

这样的嫂子，从不去争传说里的虚名，可合葬的黄土早替岁月记着：

这样的嫂子，能陪哥哥熬过最冷的冬、守过最苦的日子的那份暖，从来都藏在烟火深处，从不会被时光遗忘。

就像开封城虽没有苏轼的遗迹，但苏轼永远是京城最亮的那颗星。

青神县虽不记得王闰之，但她是苏轼的生活烟火气里最能燃烧的那根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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