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书林:《金瓶梅》研究

风清杨

<p class="ql-block">从网上淘了一本二手书籍《金瓶梅研究》,这是一部《金瓶梅》专著研究论文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此书由复旦大学出版社1984年出版,属于高等院校社会科学学报论丛系列,大32开,简装,印数33000,标价2元,花了20元拿下。在八十年代,这个印数属于小众。这部书共收集31篇论文,作者都是那个年代《金瓶梅》研究的大家,有些论文对于今天的我们仍然有借鉴作用。我收到的这部书品相非常好,可以肯定的是此书没有人打开翻看过,因为此书印刷出版时有许多内页没有切开粘连在一起,翻看时就如毛边书一样需要用刀片裁开粘连的内页,估计此书是做为资料保存至今的,我有幸成为了读此书第一人。在众多的作者之中,我所了解的《金瓶梅》研究领域的大家有宁宗一、黄霖等,也是读过他们有关《金瓶梅》研究文集熟知的,如宁宗一的《说不尽的<金瓶梅>》,黄霖先生更是如雷贯耳,如今新加坡、台湾市面上发行出版的各种《金瓶梅》版本中,大部分都是黄霖先生校注的,最为有名的当属新加坡南洋出版社的一套三册的五彩《金瓶梅》,这套书集各种评批《金瓶梅》的版本于一体,是号称当今最为精美而且齐全的《金瓶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金瓶梅研究》收集的31篇论文中,发表时间最早的为1980年,如张元芬的《新发现的<金瓶梅>研究资料初探》、陈诏的《&lt;金瓶梅&gt;小考》、王丽娜的《&lt;金瓶梅&gt;在国外》,论文发表最迟的是1984年宁宗一的《&lt;金瓶梅&gt;对小说美学的贡献》等。其中10篇是分析《金瓶梅》的思想意义、文学地位、创作手法及对《红楼梦》的影响,如:如张俊的《试论<金瓶梅>》与<红楼梦>》、朱捷《<红楼梦>与<金瓶梅>》、其他篇幅多是争论《金瓶梅》的作者、版本及成书过程,如:孙逊的《论<金瓶梅>的思想意义》、徐塑方的《<金瓶梅>的作者是李开先》等等。关于《金瓶梅》的各种争议我认为也是其书的魅力之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金瓶梅研究》出版至今已经有四十年了,单从外观上看,淡紫色的封面,微微泛黄的纸页,时代气息扑面而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洁本上下二册《金瓶梅词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看到这部书,感慨万千。因为1993年,我才有机会第一次接触到《金瓶梅》,拥有了一套六册的香港影印版的《金瓶梅词话》。这些年,社会进步,人们的思想逐渐开明,找几套《金瓶梅》也不再是一件困难的事了,我才陆陆续续拥有了几套各种版本的香港和新加坡南洋出版社的《金瓶梅》。如今,研究《金瓶梅》的专著就如雨后春笋,我读过的就有田晓菲的《秋水堂论<金瓶梅>》、宁宗一的《说不尽的的<金瓶梅>》、孟超的《<金瓶梅>人物》、许建平的《解说<金瓶梅>》、杨子华的《<金瓶梅>文化新解》、王汝梅的《解读<金瓶梅>》、刘心武《揭秘<金瓶梅>》、格非的《雪隐鹭鸶》等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 香港太平书局出版社出版一套六册《金瓶梅》</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们知道,《金瓶梅》分为二个系统(绣像本、词话本)三个版本(绣像崇祯本、第一奇书张竹坡评本、万历词话本),我读过新加坡南洋出版社的上下二册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绣像崇祯本</span>《金瓶梅》,编者为董玉振博士。前言中说此本书中的点评为明末清初文学家李渔,但在《金瓶梅研究》论文集中,黄霖先生的《<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中论证点评者为明代文学家冯梦龙,此论文无论是论点、论据及总结,洋洋洒洒的几千字读起来如醍醐灌顶,给喜欢古典小说的读者以启发,就如一桌文学大餐,非悟入其中者不能理解其中之甘味,妙不可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台湾里仁书局出版社出版的一套三册的《金瓶梅词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span></p> <p class="ql-block">张爱玲在她的《红楼梦魇·自序》里有一段文字:<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本来一直想着,至少《金瓶梅》是完整的。也是八九年前才听见专研究中国小说的汉学家屈克·韩南(Hanan)说第五十三回至五十七回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写的。我非常震动。回想起来,也立刻记起当时看书的时候有那么一块灰色的一截,枯燥乏味而不大清楚——其实那就是驴头不对马嘴的地方使人迷惑。游东京,送歌僮,送十五岁的歌女楚云,结果都没有戏,使人毫无印象,心里想‘怎么回事?这书怎么了?’正纳闷,另一回开始了,忽然眼前一亮,像钻出了隧道。”</span>这段话简单归纳一下就是,《金瓶梅》文本的第五十三回至五十七回是另外一个人写的,专业说法叫<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陋儒补以入刻”</span>,其来源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五记载:<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原书实少五十三至五十七回,遍觅不得。有陋儒补以入刻,无论肤浅鄙俚,使做吴语,即前后血脉亦绝不贯串,一见知其赝作矣。”</span>记得田晓菲在她的《秋水堂论<金瓶梅>》中也对《金瓶梅》中的五十三回至五十七回有所议论。看到作家们对这些问题的争论,我还专门对比着读过几遍。可惜的是,我等凡夫俗子,这几回书是否赝品我自然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在《金瓶梅研究》中,黄霖先生在他的《<金瓶梅>作者屠隆考》中认为<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无论文笔、语气、格调与其它各回相互协调。并非是什么‘陋儒’的‘补刻’而完全是当时‘全本’之一部分”</span>,学术争论,百花齐放,看起来非常有趣。</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 新加坡南阳出版社出版一套二册的《金瓶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span></p> <p class="ql-block">《金瓶梅研究》出版毕竟四十年了,其中的论文虽然观点新颖论据充分,但有些论文也带有明显的时代烙印,如朱星的《<金瓶梅>的文学评价及对<红楼梦>的影响》中,作者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可见作者的阶级立场很顽固,所以,他不可能写农民和农民造反”</span>我们了解每一部文学作品都离不开它的时代背景。作者生活在那个时代,有其历史的局限性,我们不能站在今天的角度和价值观看待一部古典文学名著。这篇论文中还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宋惠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与他们的主子作斗争极为动人。”</span>其实宋惠莲没有那么高的思想境界。首先,宋惠莲争强好胜,爱慕虚荣,其次,想凭着自己的青春美貌征服西门庆,但最终被西门庆和潘金莲联手抛弃。没有实现梦想的宋惠莲自认为很丢人,没有了面子,性格刚烈的她负气自杀。还有诸如<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西门庆到升官发财后,就慷慨好施,却不施与家人和劳动人民”。</span><span style="color:rgb(1, 1, 1);">家人好理解,无非家里的佣人及奴仆。明代规定,</span>奴婢隶属于主人,没有人身自由,主人可以像其他财产一样,随意把他们当成礼品送人或做为商品出卖。奴仆实际上就是西门庆的私有财产。<span style="color:rgb(1, 1, 1);">但怎么定义“劳动人民”?乞丐、路人甲?首先是界线模糊。其次,西门庆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并不是慈善家,他不能一天到晚的在大街上给所谓的“劳动人民”分发银量吧,这显然都不现实。况且,作者也说西门庆</span><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慷慨好施”,</span><span style="color:rgb(1, 1, 1);">他的朋友常时节穷的</span><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饭都吃不上,西门庆非常大方的给了他银子,帮朋友们包括应伯爵等度过难关。江湖上的“仗义疏财”在西门庆这里得到了具体的表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香港三联出版社出版的二册《金瓶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西门庆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比如毒杀武大、买官受贿、草菅人命等等,但即便是坏人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比如说他对李萍儿的感情、死时给吴月娘交代后事等等,这个时候的西门庆才是一个真实的人,甚至让读者产生了深深的怜悯,《金瓶梅》原本就是一部怜悯的书。所以,我们不能因为西门庆有了坏人的标签就全盘否定。作者是从思想刚刚解封的年代过来,这些议论都带着时代特色,也可以理解。</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香港太平书局一套六本的《金瓶梅词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曦钟的《深得<金瓶>壶奥》中,作者说“有人认为‘林黛玉’既‘潘金莲’,‘钗’既‘瓶’原是一人,李纨既金瓶孟玉楼云云,简直是痴人说梦。像这样研究<金瓶梅>和<红楼梦>的关系,只是对<红楼梦>的亵渎和潮弄。”伟人说“《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宗”不可否认,曹雪芹的《红楼梦》确实从《金瓶梅》中汲取到了营养。看起来,先生一定是《红楼梦》的爱好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香江出版社出版的一套五册的《金瓶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谈到《金瓶梅》,“性描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删去这些性描写对《金瓶梅》整体来说有没有影响?《金瓶梅研究》中,朱捷的《红楼梦》与《金瓶梅》一文中有这样的观点<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不可原谅的是,《金瓶梅》毫无必要却喋喋不休地——且是以赞赏的口气——写了大量性交场面的词句和韵语,这些大都与情节的推移无关,更无助于刻画人物的鲜明性格”</span>等,《金瓶梅》中的性描写固然是它成为禁书的原因之一,虽然如此,我认为书中的性描写恰恰体现了人物的性格。鲁迅先生在他的《中国小说略史》对《金瓶梅》中的性描写有深刻详细的描述<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而在当时,实亦时尚”</span>,也就是说,小说中的性描写是当时的流行趋势,也是一种时尚,兰陵笑笑生不可能脱离他生活的时代,我们自然也不能和历史较劲,评判对与否。金学专家王汝梅先生就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书中的性描写,服从于人物性格的刻画,为了表现人物心里,作者把灵与肉、欲与情、心理与生理的多重形态,多重比重,写得多姿多彩,不掩盖不回避,是作品的有机组成部分,是作者的特殊贡献。”</span>哈弗大学的华人中文教授田晓菲在她的《秋水堂论金瓶梅》中也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那些做爱描写是作者刻画人物、传达意旨的重要组成部分,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之笔。”</span>点评《金瓶梅》的清代学者张竹坡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凡人谓《金瓶梅》为淫书者,想必伊止看其淫处也。若我看此书,纯是一部史公文字。” </span>金学家宁宗一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对西门庆性格的典型塑造始终是围绕着他的性生活而展开的。这是笑笑生为了揭示西门庆性格蕴涵最本质的特性而做出的独特的选择。”</span>实为至理高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台湾学生书局一套五册的《金瓶梅词话》</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宁宗一先生在他的《说不尽的<金瓶梅>》一书中的《编后絮语》,谈到了自己多年来对《金瓶梅》的研究,他发现了一个现象,研究者比普通读者显得更“虚伪”,因为普通读者的意见是口头的,而研究者的意见往往是书面的。其实这也是一种普遍现象,专家们坐在台上夸夸其谈,他们的话语往往引导着舆论的走向。对于《金瓶梅》中的所谓“性”描写,田晓菲的论述最接地气,她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其实一部金瓶,不过饮食男女,人类从古至今,日夜所从事着的,这又有什么污秽呢,如果抛掉自欺,哪一个女人没有一点潘金莲、李瓶儿、吴月娘、孟玉楼、庞春梅的影子,而今的时代,原也不少西门庆”。</span>是啊,有些事可会意不可言传,专家们何必要把自己伪装成为正儿八经的道学家呢?我认为,任何事物存在即合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香港天地出版社出版的一套五册的《金瓶梅》</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遗憾的是,《金瓶梅研究》的31篇论文中,除了朱捷的《&lt;红楼梦&gt;与&lt;金瓶梅&gt;》一文中用少量的文字提到了书中的“性”描写以外,其余的论文都避免不谈或蜻蜓点水般一带而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有关《金瓶梅》的争论还会继续,这其实是文化繁荣的一种体现。在《金瓶梅》绝对禁止的年代,只有少数人有机会了解这部奇书,你我普通大众是没有机会接触《金瓶梅》的,专家的解读我们只能奉为圭臬。时代在进步,我们有幸读到了这部奇书,即便是专家的论点我们也不能当成圣旨,人云亦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赏析这部奇书的同时,产生一点不成熟的认知,也是自己独立思考的结果。我想,这才是学习传统经典并传承发扬该有的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万事开头难,正是有了诸如《金瓶梅研究》这样的学术研究专辑,才使得今天的金学研究迈入了一个崭新的高度。<span style="font-size:18px;">经过了岁月磨砺的《金瓶梅研究》,虽然有少许不足(时代原因),但瑕不掩玉,其许多内容至今仍然是我们了解《金瓶梅》不可多得的参考资料。</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部书给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直观详细的了解了前辈金学家们的研究成果,对喜欢《金瓶梅》的读者有极大的启发和借鉴学习作用。</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24q1ngih" target="_blank">品读《金瓶梅》(62):如意儿确实“如意”</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2dhwcvtx" target="_blank">品读《金瓶梅》(98):郑爱月为什么“一声也不言语”</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2ah9bosd" target="_blank">品读《金瓶梅》(87):迎儿也是苦命人</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1vwe6i0i" target="_blank">品讀《金瓶梅》(23):李瓶儿为何自杀</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1uprsfsi" target="_blank">品读《金瓶梅》(14):李瓶儿为何要嫁蒋竹山</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