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一弄(上)

诗画江南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读小学时,我家搬到了县城光明路一弄28号一幢二层楼房。光明路是一条南北向、明代已有记载的小街,它长不到一公里,两边有单位、学校、企业、住宅。光明一弄在光明路中段,它南至姚舍山,北至粮种仓库,东至光明路,西至浙赣铁,前后左右房子合围中有一块空地,我们称之为“道地”。这里住了几十户人家,有工人、农民、厂长、工程师、机关干部、邮递员、车夫,其中有戴帽的“地主”、“右派”。我们兄妹四人有三个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下图为我在2007年拍摄的光明路: 28号这幢房子原是地主的私产,土改时靠外边的两楼两底被政府没收作为公房出租,里面两间留给“地主”自住。我家住二楼一个20多个平方的单间,与“地主”家之间仅隔一层薄薄的板壁隔音很差,邻居说话好像就在同一个屋里,每天晚上总能听到“地主”家孙子不肯睡觉的打闹声和他母亲的训斥声。 道地西侧是一长排用料、工艺考究的二层楼房,估计也是解放前大户人家所建。当时住的大部分是当地的农民,只有少数几户是租房的居民。这幢房子距铁路十多米左右,火车开过时楼上楼下都会颤动。不远处就是车站的机车停车位,每当蒸汽机车即将启动拉响汽笛时震耳欲聋,可是大家已经习惯了与火车为邻,都能在频繁的汽笛和轰鸣声中安睡,反倒是长时间听不到火车声音时会突然醒来,猜想是不是铁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故。 姚舍山高仅数十米是城内“五山”之一,人们称之为“摇车山”。山脚下一排平房是县雨伞厂的职工宿舍,处于道地的南侧。山坡上布满各式老房子,一溜长长的石台阶从山脚通往山顶,是坡上住户的进出道路,颇像缩小版的山城重庆。住坡上的邮电局邮递员钟师傅,每天下班回来都要背起绿色的邮电专用自行车,吭哧吭哧地扛到半山腰的家里,邻居们都饶有兴趣地欣赏这个滑稽的情景。 道地东侧杂乱分布着几栋不同年代建造的房子,隔开了光明一弄与光明路。 住在这里的不少人都特点鲜明,过去五十多年了仍记忆忧新。<br>  “地主”老两口因为家庭成份原因处处谨慎,与同住一个大门里的人很少说话,倒是他家媳妇和小孩没有什么顾忌,与邻居之间比较轻松随和。 28号一楼东边住着一对拉人力车的父子,父亲没有老伴,年轻的儿子“堂”娶不到媳妇。“堂”每天晚上回到家里就是喝酒,父子没说几句话就会吵起来,在邻居眼中他就是个堕落的酒鬼。 我父亲单位水电局的赵工程师住在西侧那排房子里,50多岁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眼镜。那年代县城里工程师是比较稀罕的,赵工没有大学问人的架子,待邻居彬彬有礼,处处显出知识分子的素养。师范毕业的父亲靠短期培训和自学苦攻水利工程技术,常常流露对局里这位技术权威的崇拜。 那排房子里还有一个下放回家务农的“右派”,长得人高马大嗓门也大,他似乎对自己受到处理不太服气,说话总带刺。“右派”有个和我同龄的儿子叫“回”,继承了他父亲的脾气。我家搬到这里后,母亲就提醒我们兄弟俩别和“回”来往。 住在雨伞厂宿舍里的朱厂长是部队转业的残疾军人,长得高大英俊,在解放战争中负伤失去了一条腿。他虽然因安着假腿走路一瘸一瘸,仍不失军人的威武,假腿在走动时发出金属的摩擦声,大家很远就知道是朱厂长来了。朱厂长在厂里威信很高,邻居之间也平易近人,受到邻居们的尊重。雨伞厂部分职工是从温州人,楼师母就是其中之一,她操着我们完全听不懂的温州方言,常当众以极快的语速教育儿子“平”,在我们看来她说的是外国话。这是光明路拆除前我在一条弄堂里摄影留念: 东面的平房里有位健谈的大妈,她家门口有一块三合土筑成的地面,非常平整和干净,邻居都爱来这里凑堆聊天。大妈是个勤快人,从早到晚没有闲着的时间,她也是个热心肠,见邻居来总会从家里拿出小凳子小椅子来,然后不失时机地以夸耀的口气谈谈自己家里的人和事。大妈善良但婚姻却比较坎坷,听大人们说这家已是她的第八嫁。 东面最靠近光明路的路口住着姓钟的一户人家,男主人是从杭州下放回来的“右派”。不知道是因父亲身份原因还是天生的性格,他的儿子常常独自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发呆,从来不和我们一起玩。 <p class="ql-block">(图二从百度网下载,谨向拍摄老师表示感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