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风

丁兆全

校门口的风：

两代人的目送，一样的暖与软…

送外孙女去高中住校那天，校门口的梧桐叶刚蘸了点秋意，边缘泛着浅黄。她背着新买的双肩包，蹦蹦跳跳跟老师问好时，马尾辫在肩头晃悠，像极了三十年前女儿第一次上小学的模样——可这一次，我心里的滋味，比当年送女儿时，又多了层软乎乎的牵挂。

出发前她妈妈忙着叠校服、收文具，我在旁边凑着热闹，一会儿把刚洗好的青苹果塞进保鲜盒，一会儿又把前晚烤的蔓越莓饼干装了满满一袋。外孙女笑着拉我的手：“外公，学校不让带太多零食啦！”我嘴上应着“就带一点，饿了垫垫”，手里却没停——总觉得多塞点我亲手准备的东西，她夜里想家时，咬一口饼干，就能尝出家里的味道。这场景忽然勾得我想起从前，送女儿去外地读大学，我也是这样翻来覆去收拾行李：校服叠了三套，常用的文具装了两盒，连她爱吃的润喉糖都塞了两罐。那时女儿也笑我啰嗦，说“学校啥都有”，我却执意要把能想到的牵挂，都折进她的行李里，盼着能帮她在陌生的城市里多些踏实。

到了校门口，老师喊新生排队登记，外孙女挥着小手跟我们说“再见”，转身就跟着同学往教学楼走，小小的背影透着股雀跃的劲儿，没半分留恋。我站在原地没挪步，目光追着那抹蓝白校服，直到她的身影在人群里晃了晃，彻底看不见了才收回。身旁女儿轻轻叹口气：“这孩子，倒一点不恋家。”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没说话——其实我心里也空落落的，却又比当年送女儿时多了份坦然。记得当年送女儿住校，我满脑子都是“她会不会洗不好衣服”“食堂的饭合不合胃口”，看着她走进校园的背影，攥着空行李箱拉杆的手，指节都泛了白；可如今面对外孙女的离开，我清楚这是她长大的必经路，只是忍不住想起她五岁时，总黏在我怀里听《西游记》，听到孙悟空打妖怪就攥紧我衣角的模样。

走回家的路上，风里飘着桂花香，甜丝丝的。我忽然懂了，原来不同辈分的牵挂，藏着一样的矛盾与柔软。当年送女儿，既盼着她能飞得高、走得远，去看更广阔的世界，又忍不住贪恋从前她黏着我、跟我撒娇的时光；如今送外孙女，心里更多的是暖——既盼着她在新环境里交上好朋友，跟着老师好好学，去闯自己的小世界，又悄悄盼着周末放学时，她还能像从前那样，扑进我怀里喊“外公，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把学校里的新鲜事一股脑讲给我听。

原来父母与祖辈的爱，从来都是这样：我们是孩子起飞的风，拼尽全力推着他们往更远的地方去；可风也会舍不得，会在他们离开的方向，悄悄盘旋、默默守望。对女儿，那份牵挂带着“放不下”的忐忑；对孙辈，这份牵挂裹着对岁月的温柔接纳——无论哪一种，都藏着两份心意：一份是盼他们高飞的期许，一份是盼他们常回的惦念。

我知道，无论是女儿当年的离开，还是如今外孙女的住校，都只是她们人生无数次“远行”的开始。但我更清楚，无论她们飞多高、走多远，我这老房子里，永远有她们爱吃的菜、爱听的故事，还有我这个等着她们回来的人。就像歌里唱的，“常回家看看”——我呀，就等着每个相聚的日子，听见门口传来那句熟悉的呼唤，把积攒了许久的牵挂，都融进一顿热乎饭里。

丁兆全

2025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