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山河的早晨

老迷糊

<p class="ql-block">官山河的水面还浸在淡青色的雾霭里,像一块未完全掀开的玉帕,偶尔有早归的水鸭扑棱棱掠过,尾尖搅碎一片雾,露出底下细碎的银鳞——那是昨夜落进河底的星子,正跟着晨光浮上来。对岸的狮子山还在酣睡,等待着第一缕晨光将它唤醒。松针上的露珠坠下来,“滴答”一声,惊得芦苇丛里的麻雀扑簌簌飞起来,翅尖沾着雾珠,在半空划出几道透明的弧线。</p><p class="ql-block">田埂上的狗尾巴草最先醒了。它们顶着露水直起腰,把晨光里的稻浪挠得发痒。绿油油的稻穗才抽了穗,像无数支蘸了翡翠汁的小笔,在风里轻轻摇晃,从田垄这头滚到那头,滚出一片沙沙的、带着青草香的低语。田中央的灌溉渠涨了半渠水,倒映着天上的云——此刻的云是最温柔的,白得像刚晒过的棉絮,被风扯成丝缕,又慢慢融成一团,落在稻浪尖上,成了游动的棉球。</p><p class="ql-block">最醒目的是那排输电铁塔。它们像沉默的巨人,银亮的骨架被晨光镀上一层淡金,脚下的水泥墩爬满了青苔,几株野蔷薇从石缝里探出来,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铁塔之间的电线绷得笔直,偶尔有麻雀停在上面,压得电线轻轻晃,抖落几点细碎的晨光,正好落进田埂边阿婆的竹篮里——她蹲在水渠边洗青菜,蓝布围裙沾着泥点,竹篮里的空心菜叶子上还挂着水珠,每一颗都映着铁塔、稻浪和远处的山影。</p><p class="ql-block">“呜——”</p><p class="ql-block">一声轻吟从远处飘来。是四号线的列车。银白镶绿的车身裹着晨光,像一条游弋的鱼,从狮子山的雾霭里钻出来,沿着高架上的轨道缓缓行驶。列车经过稻田时,车轮与铁轨的轻响惊起一群麻雀,它们扑棱棱飞过铁塔,掠过水面,又落回稻浪里,把整片田野的寂静都揉碎了,却又很快重新拼好——因为风还在吹,稻浪还在滚,铁塔的影子还在慢慢缩短,而阿婆的竹篮里,已经装满了带露的青菜,正准备回家煮一碗喷香的菜粥。</p><p class="ql-block">这时候的田野最像一首没写完的诗。没有蝉鸣的喧闹,没有烈日的灼烤,只有晨雾在退,晨光在涨,稻浪在唱,铁塔在站岗。连空气里都浮着甜丝丝的味道——是稻穗抽浆的清苦,是青草破土的鲜嫩,是官山河的水汽混着泥土的腥甜,是所有关于“生长”的秘密,正在悄悄发酵。</p><p class="ql-block">四号线的汽笛轻响,轻得像一片羽毛。它载着去上班的人、去上学的人、去赶早集的人,穿过这片安详的田野,却把最温柔的一部分留在了这里——留在稻浪里,留在铁塔下,留在官山河的水面上,留在每一个抬头看天的人眼睛里。</p><p class="ql-block">毕竟,最浓的诗意,从来不在远方,而在每一个平凡的早晨,当我们推开窗,看见稻浪在风里跳舞,看见铁塔的影子漫过田埂,看见列车的银光掠过山尖——这时候你就会知道,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守护着这样的安详,而我们,正幸福地站在这安详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