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仙姑

龚宜玲

满仙姑/小小说清晨，乡村朋友邹爹敲响门，老头欢喜得鞋都穿反了。邹爹握住老头的手急切地说：“请气功大师救救我老婆子。”“那快走啊！”老头连忙穿正鞋。“满菇怎么啦？打120吧，急症要送医院抢救的。”我着急地推了推老头。你不是医生，没有行医资格，别瞎搞！老头镇定下来，赶忙装烟。邹爹也镇定下来，讲了他老婆的病症。大前天暴风骤雨雷电交加，满菇去关窗户，邹爹瞥见根火线从千万里闪过来，赶紧闭上眼，过了几分钟再睁开，见满菇僵直地站在窗前。喊她喊不应，走过去推也推不动，手还感到麻，只好等雷电停了再去关紧窗户，陪着满菇站着。晚上儿子媳妇回家，看到妈妈的样子，急得眼睛都红了。儿子去卫生院请医生，儿媳打水给婆婆擦洗。中医把了脉，西医做了简单的检查，都说满菇没事，只是在沉睡。前天早上，大雨停了，打开房门窗子透了会气，两个儿子使劲把妈妈抱上了床，喂了牛奶和水，才放心地出去做事。昨天满菇照样喝了牛奶与水，但人没醒来。到了今天凌晨，邹爹亲自喂了牛奶清水，满姑还是没醒。邹爹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好朋友我老头的身上。老头在农民朋友中有非常响亮的名号———气功大师！有人说相距二十多米远的梁上蜘蛛，他挥下手指就打下来了；有人肩膀痛得喊爹喊娘，他三两下就揉好了；有人卧床三年，他推三把气就起床走了三步。这些必定是朋友的吹捧，我半点也不信。满菇沉睡了三天，必须去看看，我拿了万金油万花油、简易按摩器和人参酒，喊了的士直奔邹家。老远望见邹家屋顶升起袅袅炊烟，闻到浓郁的油香菜香。走进大门，满菇笑意盈盈走来，说请了隔壁厨师帮忙，饭菜很快就好。请什么厨师，你不是有两个儿媳吗。我抛开疑惑，与她说笑几句，又瞟眼邹爹，你老婆不是很好么，我带的这个油那个器是白带了。邹爹围着满菇转个圈，看她真的没事了，高兴地拿出烟一包包的装。我老头高兴地接过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戒了烟。没多久，又来了三个朋友。菜陆续端上桌，有个年轻嫂子来到门前，说要请神医看病。邹爹赶紧请出我老头，说年轻嫂子你运气好，刚好气功大师来了。年轻嫂子摇头，说要请仙姑给老娘看病。仙姑是谁？你老娘没来怎么看病？一屋子人疑惑地站在门前。满菇见人都不上桌，围在门前，就走过来喊。年轻嫂子赶紧上前，恭敬地喊满仙姑，说老娘无缘无故病了，不吃不喝不去医院，请满仙姑大显神通，救救老娘。满菇何时成了满仙姑？怎么会看病了呢？满脑子疑问不好开口，大家闭上嘴看着满仙姑。“报上你娘的姓名，哪天开始不吃不喝的。”“娘叫宫秀艳，从前天早上起不吃不喝的，现在人瘦的皮包骨头了。”“回去把新栽在堂屋正门前的枇杷树移栽到屋后左边，吃两天稀饭，慢慢会好的。”年轻嫂子瞪大眼，好像在说您怎么知道新栽的枇杷树的。随后拿出133元封了个红包给满菇，高高兴兴地走了。看见大家张口结舌，厨师笑道：“今天半天，满仙姑看了三波病人。”半天看了三波病人？我瞪大了眼。满菇再次请大家上桌喝酒吃饭，觥筹交错间，厨师讲了始末细节。邹爹出门不久，满菇就醒了，起床活动活动手脚，走出大门，两个儿媳赶紧跟上搀扶。满菇看着大儿媳皱皱眉头，说：“你爸掉进猪粪池子，你赶紧回家去扯他上来。”大儿媳愣了愣，想转身进屋喊丈夫骑单车去，满菇厉声呵斥：“还不快跑，想你爸被猪粪臭死淹死呀！”大儿媳身子颤颤，咬下牙飞快地跑了。不到一个小时，亲家母急匆匆跑来，噼噼啪啪放了挂长鞭炮，冲满菇作揖道谢：“谢谢满仙姑大恩大德，救我老头的命。”满仙姑进屋舀瓢井水，口里念念有词，手指弹几弹，用水瓶装了递给亲家母说，赶紧回家给亲家公，漱口三次，剩下的三口喝完。亲家母抱着水瓶，念叨着“满仙姑显神通”，快步如飞地走了。满仙姑也太神了吧！邹爹猛喝口酒，看着老婆傻笑。两亲家相距两里多路，大水冲毁了些田地道路，烂泥很多，路不好走，大儿媳跑回家救亲家公上来，亲家母买了鞭炮跑过来，神速啊！亲家母一挂鞭炮，满仙姑的名号就给传散开来，神也难追的速度啊！我不管老头与他的朋友们如何对视感慨，站起来以茶代酒敬满菇，满菇很痛快，端起酒杯轻轻碰一下，一口干了。厨师红着脸咂巴着嘴继续讲。满仙姑刚刚把两个儿子与小儿媳赶出门去做事，路上来了扯皮的娘俩。老娘揪住儿子的衣领，要他把钱拿出来，儿子睁圆眼睛说没拿钱。“我省吃俭用，你好吃懒做。前年偷你老子治病的钱去赌，气死了他，今天又偷我卖鸡蛋的钱，也想气死我啊？”“娘老子呃，不要讲的这么难听。你们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说什么偷呢。我不好的名声散出去了，还要不要讨媳妇呀。”做娘的松开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看见围拢来的人越来越多，儿子低头劝娘回家，顺手掏了她口袋里的几张块票。满仙姑与厨师都看见了。满仙姑跟厨师讲了请他中午做饭的事，然后搬张椅子坐在人群外，闭上眼。随即听见低哑苍老的男声响起。“咳咳，不孝子，给你老娘道歉。”做娘的停住哭泣，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儿子茫然四望。“看什么看，道歉！”声音严厉威严。儿子跪在老娘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向前几步跪下喊老爸。围观者瞬间后退，露出了坐在椅子上闭眼的满仙姑。“听你娘的话，勤快点，到你能自食其力立起门户的那天，我藏下的那笔钱就交给你。”满仙姑嘴巴闭上，睁开了眼睛。母子二人泪流满面，跪在她脚边的几尺处。“起来吧，他已经走了。”满仙姑柔软好听的声音刚落，感叹声四起。“是隔壁村包老爷的声音。”“后生子认出来了，他喊了老爸。”“化相，是化相，好多年没见过了。”“满仙姑显神通，见识了。”满仙姑起身回屋，随后端着碗清水出来，对做娘的说：“你肚子里长了东西，时常感到饿，喝了这碗水，三口喝完，会舒服好多的。”说是化相的高个老人说：“满仙姑菩萨心肠，快点喝吧。她敕的这碗水333块钱的红包都买不到呢 ”儿子赶紧扶着碗往娘老子嘴边送，做娘的含泪三口喝完，说：“崽，封33块钱红包给满仙姑。妈身体舒服好多了，等年底杀了猪再来感谢满仙姑。”高个老人说：“仙姑面前不要许愿，家里有什么拿什么。许了愿一定要还愿，不然就不灵了。”满仙姑微笑不语。儿子赶紧掏袋子，凑齐了33元封了红包，母子千恩万谢地离去，围观的人才慢慢散去。“化相是迷信吗？”有个朋友问我老头，老头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小时候在老家，我见过化相。”邹爹问满仙姑，要不要腾间屋子出来。满仙姑说要。两夫妻就商量着等下如何布置。告辞回去的路上，老头和几个朋友一直在讨论化相是不是迷信。我没插话，暗地里感谢满仙姑，让老头没机会动用气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