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送外孙上幼儿园

李世荣

晨光微熹，我牵着外孙女小施妍的手，缓步走向那扇通往幼儿园的门。她的小手温软而有力，紧紧攥着我的食指，仿佛那是她探索世界最可靠的依靠。脚下落叶轻响，她忽然松开手，欢快地追逐一片旋转飘落的梧桐叶，笑声清脆如风铃轻摇。

我望着她跳跃的背影，记忆忽然闪回——那年女儿第一天入园，紧紧抓着我的衣角，泪眼婆娑，像只迷路的小雀。而小施妍不同，她转身朝我挥手，眼中闪着光：“外公快看！金色蝴蝶！”一片梧桐叶落在她掌心，叶脉如生命的纹路，清晰而温柔地延展。

园门渐近，哭声此起彼伏。小施妍却忽然停下脚步，从纸杯中掏出一颗葡萄，郑重其事地塞进我手心：“外公乖，放学给你带小红花。”这分明是我曾对她说过的话。她模仿着我的语气，眼角弯成月牙，仿佛她才是那个需要被安抚的大人。

因为是第一次入园，幼儿园允许家长将孩子送至教室。老师迎上前来时，小施妍礼貌地打招呼：“老师好！”随即自己先笑出声来。黎老师蹲下身与她击掌，阳光穿过梧桐枝叶，在她们相触的掌心洒下斑驳光影。我怔在原地，掌心的葡萄尚未入口，甜香却已悄然沁入心底。

站在教室门外，她乖巧地吃完最后一颗葡萄，将纸杯递还给我。这时，一个小男孩哭着往外跑，而她却牵着老师的手，高兴地走进教室，还不忘回头挥手：“外公拜拜！”将她交到老师手中时，我原以为是在教她勇敢，如今才明白，真正学会勇敢的，是我们这些大人——勇敢地接受被超越，勇敢地欣赏背影，勇敢地将牵挂化作掌心一颗海苔。

归途独自走过那条熟悉的路，梧桐叶仍在飘落，却再无人追逐。我心中盘算着下午接她时要买的海苔，忽然懂得，成长是一场温柔的角色更替——她正成为那个给予安慰的人，而我悄然退至接受的位置。这不是衰老的无奈，而是生命最丰厚的馈赠：当我们学会放手，孩子便学会担当；当我们愿意示弱，孩子便长出铠甲。

秋风拂过空荡的掌心，那里曾握过女儿蹒跚学步的手，如今又送走外孙女奔跑的背影。落叶在风中窸窣低语，仿佛是时光在轻声诉说。原来，生命最美的时刻，不在于紧紧握住什么，而在于轻轻摊开手掌时，看见传承以最柔软的方式，静静躺在掌心的纹路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