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藏寺的黄昏，——寻回生命的底色

栖·爱

甘肃省武威市天祝藏族自治县有一座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全称永明华藏寺简称为华藏寺。在夕阳的余晖里，在佛塔的剪影中，在石牦牛雕像的沉默里。数年后再度重游，却让我完全沉醉其中了。这一切，都是这片土地馈赠于我灵魂深处最温柔的印记，是无论行至何方都是生命底色里永不褪色的暖意与归途。

广场佛塔群排列得极整齐，从拱门望去，活像一队诵经的僧人。这座初建于明代初年华藏寺，由一位来自华家岭的喇嘛应当地群众请求建造小庙，后由扎提族首领华藏扩建为正式寺院，故得名。‌‌‌‌阳光斜斜地切过来，将它们的影子投在地上，竟比本体还要庄严几分。这光影的游戏，怕是佛塔与夕阳商量好的，日日如此，年年如此把个庄严法相竟多了几分生动有趣。

每每立于这片土地，便觉得无比亲切，在梦中山坡上那一片金黄油菜花，石门河水叮咚声伴我安然入睡，还有野蘑菇炖午餐肉鲜香，孩童观看垂钓的专注身影……梦境中爬在爸爸背上，越过石门河的水滩，去到一个地下突突冒泉水的河湾钓鱼，爸爸整理鱼具我则安静的岸边挖着蚯蚓，偶尔带回基地的一条小鱼却总是活不过当晚。

黄昏是最妙的，日光将尽未尽，月光欲出未出之际，天地间浮着一层薄薄的蓝。几个老者穿着藏袍，在石牦牛前合影。她们的皱纹里藏着高原的风霜，笑容却比身后的城市灯光还要明亮。闪光灯一亮，便将这笑容钉在了时光里，与牦牛一道成了永恒。月光如水般洒在台阶上，远处建筑的轮廓在月色中清晰可见。悠然漫步其中，宁静而美丽的氛围悄然蔓延。此刻感受着这份神秘与宁静就好，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温柔的月光之中。

记忆中月光和月光是不一样的。盘山公里路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总是没有尽头。不停的走下去，发现山坡上有一片油菜花金黄似海，驻足观赏路边野花频频向我招手，从中午走到傍晚，路还是没有尽头。爸爸骑着自行车急匆匆的一路寻找，看到我手里拿着一束花，满头大汗拖沓着鞋子，并没有责怪我，一把将我抱在自行车后座上，我拼命想解释但风太大噎着嗓子，说不出一句话来。爸爸带着饥肠辘辘的我在华藏寺的小县城吃了一顿很香的饭，后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回去时山间升起明月，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油菜花清香从山谷尽头缓缓过来……就是在这样的月光下，石门河竟是这样的美。

如今心心念念的石门河、华藏寺，还想再去一次，没想到一等竟然是几十年。在童年中滋生出青春，在爱情中一日日老去。十二岁童稚转眼已经快知命之年，便再也不能回转了。如今海藏寺广场上的石牦牛，不是那种张牙舞爪的活法，而是静静地将千百年的光阴都沉淀在青灰色的石纹里。石门河河滩搭上蒙古包，石门河水依旧欢快吟唱，轻踏台阶走出蒙古包时，寻找记忆中印迹时，这里一切都很陌生，记忆随风飘散，抬头深邃的蓝色夜空中，月亮与星辰闪耀一切都宁静而美好。

回忆如水雾迷漫，仿佛回到数年前那个暑假，爸爸在石门河地质勘探金矿含量，暑假带着我在石门河玩。那些在河岸边搭起帐篷看钻机日子，听到叮叮咚咚流水声，蜡烛灯影摇曳间便安然入睡。早晨睡醒跟着当地的牧民小孩去松树林采蘑菇，人家的篮子里面早就满当当的，而我总是和蘑菇捉迷藏，最终用“大大泡泡糖”换回整篮蘑菇了。回到帐篷已经是傍晚，爸爸用午餐肉炖蘑菇，盖上锅盖煮啊煮啊，柴火烧啊烧啊。一旁的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野蘑菇变软，并且越来越柔软，“熟”这种力量全面覆盖上来，锅中才满意地、香喷喷地渐渐静止下来。炉火也渐渐熄灭。清香味道撒满整个河道，远处淘沙金农民总是凑过来啧啧赞叹。

夜色渐浓时，华藏寺广场上粉红的桃花竟在黑暗中显出形来。枝条轻拂，时而扫过石牦牛雕像的脊背，时而扫过佛塔的尖顶，最后扫到了天上，把星星都扫得摇摇欲坠。人们仰头看星，星星便也低头看人，两下里对望着，谁也不说话却十分的美好。几位穿着藏服的老人，高原的风吹起她们的衣角，将他们诵经声送得很远，远到连石牦牛都竖起了耳朵倾听。

当地的人们围着石牦牛转能带来好运，骑车的人，走路的人，三三两两，偏是这普普通通的人群，让石牦牛显得愈发庄严了。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长得几乎要爬上佛塔的尖顶。当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金黄色调，广场上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欣赏落日美景，沉醉于春天的气息。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温暖与和谐，这是对生命最真挚的赞美。

故地重游华藏寺竟是这样美，醉得把日光、月光、星光都搅在一处，桃花映衬下佛塔竟多几分唯美，几位颂经老者与佛塔寺的影子融合，成了今夜最美剪映。今晚的夜与多年前那个夜晚竟神奇的完全重合了。站在这里忽然明白，岁月不过是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串成的念珠，我们只须静静的一粒一粒地数过去而已。

202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