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沉睡中的思念

翰墨秦韵

梦是沉睡中的思念

——翰墨秦韵

天亮的时候，似乎是从一个梦幻中醒来，忘记了昨夜睡前的承诺，于自己的身心而言，这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辜负!成就一个完整自由的梦，梦的降临是极狡猾的。它先遣些支离破碎的影像在脑海中游弋：或许是白日里见过的一只花猫，尾巴翘得老高；或许是偶然瞥见的半张报纸，标题已模糊，唯余墨迹斑斑。待你放松了警惕，它便大军压境，将你整个掳去。梦中的人物最是奇异，有早已作古的姑姑，梳着光亮的发髻，穿着那件藏青色夹袄，站在老屋的门槛上微笑，皱纹里盛满了阳光。她开口说话，声音竟比生前还要清晰。我想问她许多事情，她却只是笑，笑得那么真切，连缺了的门牙都看得分明，忽而她化作一阵青烟，散入风中，再也寻不见了。梦中的地方更是诡谲，分明是儿时嬉戏的弄堂，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射着月光。我穿着那双磨破了边的布鞋，奔跑着，却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拐角处本该是张家的杂货铺，却变成了一条从未见过的大河，河水黑沉沉的，不起一丝波纹，对岸站着个人影，像是离别的父亲，向我招手，面容却隐在雾中。最是梦中思念教人无可奈何，白日里小心藏在心底，用忙碌与欢笑层层包裹的情愫，到了夜间便挣脱所有束缚，赤裸裸地立在眼前。曾经倾心而不得的人，在梦中竟与你并肩同行，他的衣袖拂过你的手背，温度真切得教人心颤。他们说些醒时绝不会说的痴话，他甚至轻轻为你撩起散落的发丝，这般亲密，醒着时何曾有过？有时半夜惊醒，冷汗涔涔，梦中的悲喜尚未退潮，胸腔里还塞满了梦里的情绪，却只见窗外疏星数点，冷冷地望着人间，想要重新坠入梦中，续上前缘，却辗转反侧，再难成眠，只得睁着眼，任由梦中的思念啃噬心骨。因为唯有在梦中，有些人才活得栩栩如生；有些话才能说得痛快淋漓；有些泪才能流得无所顾忌。现实太瘦，容不下丰腴的思念，只好托付给梦。

明知梦中种种，不过是一场空花，却仍然期盼着，能与思念的人再度相逢——哪怕只是虚幻的相会，哪怕醒来仍是孤身一人。沉睡中的思念，原不过是心中潜流的映照，无非是未憬之愿，末释之怀，未忘之人，借着夜色，悄然造访而已。梦，一个无意识的国度，有些思念才敢公然现身，有些话语，才能畅所欲言，有些面孔，才能清晰显现。人在梦中，时而欢笑，时而涕泣，全然不由自主，而最奇者，莫过于梦中明知是梦，却仍然情愿沉溺其中，是怕遇见思念至深之人，转念之间成空，宁愿多留一刻，多说一语！这等情况，可悲又可怜。沉睡若是思念唯一的渡船，我宁愿夜夜溺在梦中，起码在那里，故人还未走远，青石板上还有雨后水光，而那个你想的人，还清晰可见。只有梦了，我们才知道思念不曾减断，只是改头换面藏在我们每个动作里，等我们入睡了，才变回原本模样来叙旧！所以沉睡是梦中的思念。

立秋促成了夜的变长，梦也就多了起来，思念如某些东西失去后的绝望，在秋季黎明的微冷，冰凉的星光和皎洁的月色中铺垫成一场悲喜，让归来依旧不变当初的模样。梦是空的，就像荒野上一棵沉寂千年的枯树，承载着孤独深邃的意义，成为孤独的载体。真正的孤独属于那些漫长而又萧瑟的夜!象落在枕边那一声叹息，伴着晨曦醒来，拥着霞光，开始重复的一天，重复的一年又一年。然而人睡醒了，梦就散了，人去世了，就睡长了，就再也醒不来了。生者与死者，不过是一梦之隔，我们在梦的这头思念，他们在梦的那头安眠。而沉睡，或许便是通往思念的唯一途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