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漫绕》长篇小说连载44

诗酒田园

此书谨献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

044 面馆

林香儿被挤下车后，回头见余风死命往下挤，无奈车下的巨大人流把他推了回去，她跳起来伸出手，想拉一把，而这一跳，跟巨大的人流相比又算得什么？眼睁睁看着余风被推了回去，马上不见了人影，她发疯般的呼喊，可这呼喊又如何？声音被淹没在了巨大的声浪里。车厢门关了，一声尖刺的长长哨音响后，车轮启动了，没有因为她的呼喊而停下，反而越开越快，消失在了她噙满泪水的视线里。

短短一分钟时间，她的爱人，她的男人，她的新婚丈夫，随列车远去了，她被仍在了这个乌压压全是人的陌生的月台上，且两手空空。变故来得太快，根本没给她半秒时间选择。她捂着脸哭了，哭出了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长这么大，第一次流下了无助的泪。尽管天气很热，也满身的汗，却像掉进了冰窖，一阵比一阵寒冷。

月台上暂时安静下来。她哭累了，不得不面对现实。想着余风绝对不会放弃自己不管不问，一定会找回来的，心里又踏实了很多。而自己上哪等他呢？得找个容易看到他，他也容易看到自己的地方，四处看了看，乌压压一片人头，哪怕挪动一步都困难，上哪找那么理想的地方？“站在这里绝不是办法！哪怕余风找回来也发现不了自己。”她得想办法先出了这月台。

火车鸣声一响，月台上的人又疯一样向前挤去，火车来了一趟又一趟，她就这样，前进几步又被挤回来。月台上的人群丝毫未减，看见不远处有个墙墩子，她奋力挤过去。墙墩下可以避开拥挤的人流，还可以关注从车上下来的人。

站了好一会，发现眼前都是一蜂窝往上挤的人，根本看不到下车的人。她改变主意，还是得先出月台，看看外面情况再说。

候车厅也是人山人海，她索性出了候车厅，来到车站外。这里人少了很多，正好原在门柱旁台阶上坐着的一家人走开了，她赶紧上前占了个空位，这才得以坐下来松口气。

这一路挤出来，身子都快散架了。咽了咽干涸的喉咙，润了润干裂的嘴唇，“余风一定会找回来的。”这个强大的念头，成了她强打精神的唯一支撑。

没一会，肚子咕噜咕噜响了。在车上余风叫了早餐，她没吃两口，本想下车后找个地方坐下来，两人温温馨馨地吃上一顿。没想到，纵给你一千个预见，也不会预见成这样。

“这里有个单飞的漂亮女娃！”一个无所事事像二流子一样的青年发现了林香儿，惊喜的朝一旁的同伴大声嚷道。车站人来人往，穿的不是黑色就是灰色，而此时的林香儿穿的是一袭白色套裙，加上天生丽质，哪怕蓬头垢面，也是此处一束亮眼的光，这人高兴坏了。“嘿嘿，单飞的呢！”另一个同伴听到嚷声跟了上来，发现林香儿身边没有伴，更加兴奋。

“嘿嘿，嘿嘿——”两人向外指了指，打了个手势嬉皮笑脸的离开了。

林香儿警觉起来，见他们正在另一头与几个同伴说着什么，冷冷地哼了一声：“打我主意了？没门！”她从余风的爱意里抽身出来，迅速还原成原本的自己，起身后向另一端走去。

她把自己藏在一堆人群里。见那两人又带了几人，浪浪荡荡走到刚才的位置，没看到人后四处张望。她不由多想，加快脚步远离了这里。

从没怕过什么人。在学校，什么人都敢开骂，在G城没人敢在她面前撒野，在日本，也从未遇到过，现在，她被吓着了。在这惊恐不安的车站，在这全然陌生的城市，在这战争的前夜，在没有家的保护，没有余风哥保护的情况下，她还能怎么样？

她茫然地惊魂失魄地离开了车站。

疲劳感、饥饿感再次袭来，眼睛一黑，幸好，路边有棵树，她顺手扶着树停了下来，想着自己身无分文，必须得向好心人求助。

她环顾四周，N城的道路四通八达，条条道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人。看到前面一门头上挂着块大大的“当”字招牌，抬手看看腕上的玉镯，想去换几个钱。

看似很近的路，走起来七拐八拐，也走了好一阵子。到了当铺前，门虚掩着，有人从里面出来。她放慢了步子，抬手看着手腕上的玉镯，一想，这是婆婆送的结婚礼物，非常贵重，不能为了几口吃的，就给换了。她苦笑了两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前走去。

看到前面一小楼房的墙上挂着块面馆的招牌，她加了点速度。

这家面馆门前挤满的人。店里就两老夫妻，男的在和面，女的在下面、盛面、收钱，因为年纪的原因，动作很缓慢。

“快一点，我要赶火车呢！”一客人着急地嚷着。

“老太，钱都数不清，还做什么生意？”又一客人在嚷。

老太没有回应，只是努力地让动作快一点，可越急越是出岔子，反而越是慢。

林香儿看看老太，看看店门前的客人，定了定神，整了整衣服，微笑着上去，对老太道：“奶奶，我来帮帮你。”说着，趁老奶奶楞住的瞬间，一手接过老奶奶手上的勺，一手拿起一旁的碗，给客人盛起面来：“奶奶，你去收钱，我来盛面，这样快一点。”

“小姑娘，去哪偷懒了，现在才来？”客人以为林香儿是店里的人。

老奶奶没完全反应过来，以为是附近谁家熟悉的闺女，望着一脸笑容的林香儿，不由地把勺子递给了她，见她渐渐灵巧的使用起勺子，眯着眼笑问：“闺女，你哪家的？我老糊涂记不得了。”老爷爷和着面忙中偷闲地抬起眼瞅了瞅，似乎也在想，想了一会说：“谁家的呢？我也不记得了。”

林香儿没有回老爷爷老奶奶的话，只是笑。

不再有埋怨声，有的只是打诨的声音：“我说这店为什么这么多客人呢，原来藏着个漂亮姑娘！”

这拨客人走了，又来了一拨客人，他们看着林香儿，接过面碗却不忍离开，说道：“老奶奶，你孙女真漂亮！”

老奶奶呵呵笑道：“你让个位出来，后面的人上不来呢!”客人这才笑着让开身子。

“奶奶，听说你有一个孙女，从没看过，今天看到了，没想到这么漂亮。”又一个客人上来，这个客人应该是认识老奶奶的。

老奶奶也不解释，仍笑呵呵道：“漂亮孙女给你盛的面，那就多来一碗吧。”

客人盯着林香儿，眼睛眨都没眨：“那就给我加两个花卷带走吧。”

门前的客人渐渐少了，老奶奶望着林香儿，笑的嘴都合不拢，说道：“姑娘，谢谢你了。你也饿了，先歇歇，我给你盛碗面。”抢过林香儿手上的勺子，很快盛满一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生拉硬拽把林香儿叫上了桌，紧接又送上两个花卷，之后，站在一旁看着。

林香儿感动的有点想流泪，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对食物充满欲望，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被人世间的温情感动。看着热气腾腾的面和花卷，揉了揉肚子，舔了舔嘴唇，羞涩地站起来给老人鞠了个躬，说道：“谢谢奶奶和爷爷。”

老奶奶和老爷爷笑了笑：“要谢你呢！”说完转身给客人盛面去了。

林香儿边吃面边想着余风：“他会不会找到这里来？”吃完面，放下碗，走出店来，朝街两头望了望后，眼睛停留在面馆的招牌上。思索了一会，进店跟老奶奶道：“老奶奶，我是南方人，跟我先生一块出来旅行，车站人太多，我下了车，先生下不来，我们走散了。皮箱在我先生手上，我身无分文……”

老奶奶一听，吓着了：“那怎么办？”

老爷爷也凑过来搭话道：“这兵荒马乱的，你们来这干什么？这里的人都往外逃，你们倒还往里钻。”

老奶奶白了老爷爷一眼，呛道：“他们事先不知道嘛！”

林香儿点头：“是的，是的，一点不知道。”

老奶奶绷着皱巴巴的脸，愤懑地：“该死的小日本，自己国家没吃的了，跑到我们这来抢，姑娘，你不嫌弃奶奶，就先在奶奶这待着。”

林香儿领着老奶奶走出门店，指着墙上挂着的牌子道：“奶奶，我先生一定会四处找我的，我想借用这面墙，写几个字贴上去，让他知道我在这。”

老奶奶不解地望望林香儿，又望望里面的老爷爷，嘀咕道：“写几个字上去？”

老爷爷在里面听着，搭话道：“你写吧，写大一点，让远远的人都能看到。”

林香儿露出笑容：“奶奶、爷爷，我还有个请求……”

老奶奶满脸的不满道：“什么请不请求的，直说。”

“能不能让我留下来给你们做个帮手？”

两老人笑着合不拢嘴：“当然好，当然好。”

林香儿高兴道：“谢谢啦，谢谢啦，能在你家这块宝地上，一定能等到我家先生。”

老奶奶哀叹一声：“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跟男人走散了，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