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狗之智

萧郎

街头巷尾，常有恶犬出没，冷不防在人腿肚上留两排牙印。遇此情形，血气方刚者不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立时揪住那畜生，也照例咬还它一口，方才解恨。

这念头固然是人之常情，细想来却颇值得玩味。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在于知礼义，懂进退。倘若被狗咬了一口，便忙不迭地俯身下去，龇牙咧嘴地同那畜生互咬，场面固然滑稽，却也着实可悲——好端端的一个人，竟自甘堕落到与犬类争长短的田地了。

疯狗咬人，原是其本性使然。它不通人性，不辨是非，只凭一股兽性冲动行事。人若与之较劲，非但失了身份，抑且未必能占上风。试想，人的牙齿虽也锋利，终究不及犬齿专为撕咬而生；人的身法虽也灵活，到底不如四足动物矫捷。倘若真的厮打起来，人未必能讨得便宜，反而多添几处伤口，岂非得不偿失？

然则被狗咬了，难道就白白忍气吞声不成？这却又不尽然。人之所以为人，在于善假于物，能借他力以制衡。古语云：“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对待疯狗，不必亲自下口，自有千百种法子教它吃苦头。

其一曰避其锋芒。见恶犬龇牙低吼，明智之人自会绕道而行，不与争道。这并非怯懦，实乃智者之选。世间多少祸事，皆起因于不肯相让，硬要争个高低。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三分心平气和，老祖宗的话终究是不错的。

其二曰借力打力。若那畜生穷追不舍，也不必亲自与它撕咬。路边拾起一根竹棍，一块石子，皆可为防身之器。人之手足虽不及犬牙尖利，然能制造工具、使用器械，正是人高于万物之处。同理，生活中若遇“疯狗”般的人物，亦不必与之纠缠，大可诉诸律法公义，借社会之力以制之。

其三曰追本溯源。疯狗之所以能横行街头，多半是因有主人纵容。擒贼先擒王，治狗须问主。找那养狗的人理论，要求约束恶犬、赔偿损失，方是正本清源之道。这好比生活中遇了麻烦，不可只与那前台办事的纠缠，须得找到主事的，方能真正解决问题。

记得幼时见邻家小儿被狗追咬，哭喊着要“咬回去”，其父笑道：“你若是咬赢了，不过比狗厉害些；若是咬输了，竟连狗也不如。横竖都不是光彩事，何苦来？”当时只道是寻常笑话，如今思之，竟含至理。

人活于世，难免遇到些“疯狗”式的人物。有的是街边野犬，有的是衣冠禽兽。若每遇此类皆要“咬还”，则人生大半光阴，恐都要耗费在与畜生纠缠上了。不如保存实力，提升自己，待到登高望远之时，再看当年狂吠之物，不过蝼蚁而已。

故而，狗咬人后，人实在不必咬狗。这不是懦弱，实是智慧。毕竟，人若与狗一般见识，不要让你的行为被你的对手所定义。别人无耻，不是你也可以无耻的理由。别人变成疯狗，不是你也要学狗叫的原因。胜利不在于你能否用同样的方式打败他，而在于你能否用更高级的方式赢得漂亮，并始终保持你作为一个“人”的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