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小说】同学宴（中）

蓝剑

同学宴

鸽子

中

大家尽聊的一些学校和同学的往事，聊着聊着，就扯到当年谁谁对谁有意思，而谁对谁谁却没有一点儿反应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扯着扯着有人就扯到了田罡和徐曼琳两个人的头上。田罡和徐曼琳是在大学谈的恋爱。当年像他们这样在我们学校牵手成功的，也只有硕果仅存的几对。有人就揭发当年田罡是如何设计追求人家徐曼琳的。说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当上了区委常委，当年可坏着呢，想方设法往人家女生宿舍里凑，偷偷摸摸把徐曼琳往树林里拽。田罡一听，举起拳头就朝这位同学的身上一阵猛砸，说你狗日的咋这坏，老子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这同学就做出一脸的痛苦状，边躲边讨起饶来，引得大家一阵狂笑。方弘强边笑边接过话说，当年要不是徐曼琳跟他田罡是一个班的，让这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哪还有他后来的戏。

方弘强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他本来就长得帅，一米八几的个子，国字脸。有人说他像奇袭白虎团里的严伟才，挺伟光正的形象，加上又是八班的班长。八班在他的带领下处处争先夺优，一直是全系的标兵班，风头劲得很。他因此深得老师的赏识，同时也博得一些女同学的芳心。但不管有多少女同学喜欢方弘强，方弘强却只盯着三班的徐曼琳。徐曼琳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有同学赞美说，她就是那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绝色佳人。人不仅漂亮，还很温柔，说话从来都是温温软软的。而且据说她母亲是市文工团的台柱子，从小就受到母亲的影响，有艺术表演的天赋。因此她可以说是颜值与才华齐飞，气质共涵养一色。方弘强对她是着了魔地迷恋。当年学校排演话剧《屈原》，徐曼琳演婵娟，方弘强演屈原。俩人把一对师生缠绵悱恻的感情演绎得入木三分，深受全校同学的追捧。关键是俩人演着演着就把自己代入了进去。尤其是演到婵娟不幸误服了南后谋害屈原的毒酒，躺在方弘强怀里“奄奄一息”的徐曼琳饱含深情地说出“先生……婵娟能保全先生的生命……我真高兴啊！先生……我真想……永远跟着你……”的台词后，看着她在生命最后一刻千般缱绻、万般不舍地闭上了眼睛，方弘强心如刀绞，仰天长啸：“婵——娟——！”然后一下子晕厥了过去。直感动得台下一个个同学潸然泪下，掌声阵阵！

对于方弘强的这次晕厥，大多数同学认为他是过于敬业导致入戏太深的缘故，只是知其然。而了解内情的同学则清楚方弘强这么入戏到底为了哪般，更是知其所以然。按说如此天生的一对照此发展下去，一定会有个好的结果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徐曼琳最终还是跟本班的三班长田罡好上了。

是啊是啊，一同学就接过方弘强的话说，要不然曼琳早就是八班长的夫人了。

徐曼琳一脸嗔怪地对这位同学道，胡说什么呢。

方弘强接过这同学的话，佯装不悦道，你小子可不要居心叵测啊，田罡可坐在这儿呢！可接下来还是顺着这位同学的思路说，徐曼琳那时的心气儿高着呢，有了田罡这小子假模假式地扮演着护花使者的样子，早晚缠着，我后来都搭不上话了。

徐曼琳赶忙急赤白脸地抢白道，说什么呢，我那个时候傻乎乎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哪有那福气。说罢像个纯真的小女孩似地，脸颊立马飞上了红晕。

同学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田罡却在一边儿不言不语，只是抿着嘴一个劲儿地暗笑。

时间过的说快也快，说说笑笑中，转眼间到了晚餐时间。

今晚行管科特意安排了两桌。就餐时，隔壁餐厅与方弘强这次检查有直接关联的各部门头头脑脑，都毕躬毕敬地等着方厅长过去入席，方弘强却说和同学们闹闹算了，那边就不去了。但钱常委还是坚持把他劝了过去，毕竟今天晚餐的主题是以省厅检查工作的名义，不应付一下说不过去。可方弘强只过去了一会儿，又把钱常委拽到这一桌来，并一再叮嘱钱常委不要让那一桌的人过来敬酒，说今晚他只想清清静静地跟同学们好好说说话。

方弘强边说边拿起碟子里的热毛巾，动作娴熟地在脸上敷了敷。待每个人的酒斟满后，放下毛巾说不急，先立个规矩，今天只论同学不论官职，就像当年在学校一样，该怎么闹就怎么闹。转脸又对着钱常委说，今天和我们坐在一起你就算上了贼船，你不再是市委常委，更不是什么局长了。我呢，也不是什么厅长，算起来大家都是同学。

大概看出我们每个人脸上的诧异来，方弘强解释说，你们不知道吧，钱常委是我在省委党校时的同学。我们不仅是一个班的，还在一个学习小组呢。虽然只同了两三个月的学，可同窗的情分却是杠杠的。我们这才明白钱常委和方弘强还有这一层关系。

方弘强接着说，下面要做的文章，题目只是一个字：喝！立即，整个餐厅里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和哗哗啦啦的掌声。

第一杯大家同饮后，钱常委和方弘强按照主宾礼数互敬了两杯。接下来田罡起头，先要敬方弘强。方弘强却按住不喝，非要让先敬了钱常委。钱常委说没这个道理，虽说只论同学不论官职，但你方厅长毕竟是省里下来的，是客嘛。哪有不先敬了客人却跟自己人喝了的？方弘强说喝也行，他们是我的同学，我呢又是你的同学，按照A＝B、B＝C、所以A＝C的等量代换关系，算起来大家都是同学嘛。所以不论谁敬，你都得陪着。

大家从来没有和钱常委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一听方弘强这么提议，心里都有些激动。能与钱常委喝上酒，大有“相公厚我”的自豪感，所以又是一片喝彩声。钱常委只是抿着嘴笑，也不表示反对，算是默认了。于是，方弘强就拽着钱常委一起和田罡干了。

别看钱常委在市局高高在上无人可及，但在方弘强面前也只有服服帖帖的份儿了，所以不论是方弘强跟谁喝，他总是按照方弘强的要求，一点也不含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当然，反过来不论是谁敬他，他也拽着方弘强说，这可是你的同学，我都喝了，你还能不喝？就这样，任谁要敬他俩当中的谁，他俩总是绑在一起一杯不落地喝了。

大家都敬过一遍之后，方弘强拿起餐巾纸在嘴边搌了搌，然后用手做了一个按压的动作。立马，就像按下了某个隐形开关，大家都静了下来。

方弘强今天的心情不错，兴致也很高。平时走哪儿都把一副面孔绷得紧紧的，很累。现在跟同学们在一起，大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觉，难得来一次彻底的放松，所以就索性由着自己的心性信马由缰地驰骋一番。当然，这里面是不是有徐曼琳的因素就只有天知道了。只听他忽然转换话题，问起每个同学这呀那呀的一些家常事，比如小孩多大啦，爱人在哪儿上班呀，工作上如何呀等等。看似问得漫不经心，都是些拉家常的话，听不出有什么章法。但最终大家都被问到了同一个问题，就是你目前担任什么职务，到了哪个级别。

他首先问坐在身边的徐曼琳，曼琳你现在该是正科了吧？

徐曼琳温情地接住方弘强递过来的目光，回答说是的。继而转向钱常委，一脸感激地说，这还得感谢钱常委呢。

徐曼琳是局妇委会的主任。局妇委会在市编办原来是没有这个机构设置的，其工作职能一直放在群团里没有单独拉出来。之前虽然她做着这方面的工作，大家也口口声声喊她主任，但局里始终没有妇委会主任这个职位，她也就算不上实职，甚至连级别也没有。钱局长升任钱常委后，专门为这事跑了一趟编办，为局里争取到了妇委会的编制，这才给她明确了正科实职。所以徐曼琳说感谢钱常委的话完全出自真心。

方弘强转脸又问另一位同学，你呢，是不是了？

这位同学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答：嗯嗯是了，谢谢方厅长关心。

接下来他打总问坐在钱常委左手的田罡：我们这届在C市的同学现在都该到了正科以上级别了吧。

我们这一拨儿同学，摸爬滚打几十年，到现在也就三两个熬到了正科实职，多数虽然是正科级别却还停留在副科实职这个档位上，有的甚至连副科实职都不是，仅仅是个副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虽然也是“副科”，但与副科实职还是有实质性的差别的。所谓正科“以上级别”，也就数田罡了，他是区委常委，名符其实的副处。

田罡正要作答，江涛抢道：局里的同学现在都是正科了，也就剩下我一个还挂着副科的牌子。他着意强调“副科”两个字，说罢自己先扑嗤一声笑了起来。

同学们知道他这是为了自黑，故意把副科说成了“妇科”。果然，他的话音一落大家顿时会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方弘强笑得前俯后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是吗？转身对坐在他左手的钱常委说道，钱常委这可是你的事啊。

钱常委不置可否地呵呵笑着，这才拿眼睛看了看江涛。可能以前对江涛印象不深或者压根儿就不认识，所以看到江涛时，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等到江涛一脸谦恭地与他对视时，他的眼睛又瞟到别处去了。

江涛素来嘴巴没个把门的，人到中年了还像个愤青一样，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说一气，还自我标榜这是性情奔放、直抒胸臆。却不知道这种毛病很是不讨领导喜欢的，所以在职务晋升上一直都成问题。我们这几个同学里面，至今也就数他还是副主任科员。而且据说就连这个“副科”还是受了田罡的点拨。江涛本来是八班的，田罡让他找一找自己的老班长，他这才给方弘强打了好几次电话，方弘强又特意给当时的局长通了电话才给落实的。

钱常委呵呵笑过之后就没了下文，此时别人又不好随便插话，场面就显得有些冷清。方弘强见此，又怂恿田罡发起了第二轮酒战。果然，大家一端上酒杯，气氛马上就活跃了起来，每个人都调动起自己的激情又围绕着方弘强和钱常委敬起酒来。一个个或单独或几个绑在一起，双手恭恭敬敬地端着酒杯排着队向他们表达出诚挚而又炽热的敬意。有的敬了一杯还觉不够，认为自己在方弘强的心里还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又琢磨出新的理由来再敬一杯。那些一时排不上队的，就见缝插针地你跑过来敬我，我跑过去回你，来来去去吆三喝四地互相敬着。大家就在这来去穿插的吆喝声中，又把酒局推向了高潮。

毕竟是在C市局，难得方厅长这么放得开，钱常委倒也乐得大家这么闹腾，因为他的目的就是要方厅长尽兴。所以当方弘强在接受敬酒中又帮着同学们一起劝他陪饮时，他也就顺水推舟。不过顺水推舟的同时也不忘强调规矩：凡敬他的酒，一律要与方弘强摽在一起喝。方弘强也说行行行。于是，两人又像刚才那样完全放下身段，凡有敬酒，皆来者不拒。

临到江涛过来敬酒时，方弘强端起酒杯似乎又想起刚才的话题，对江涛说，怎么还是个副科？转过头来又看着钱常委道，你可是市委常委啊，别光顾着抓大事，这样的小事也得关心关心嘛，可不能抓大放小啊。

钱常委只是呵呵呵地笑着，默不作声地把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

方弘强知道，钱常委这个时候是不会明确表态的，但他还是要把话递出来，关键是要当着同学们的面。见钱常委不声不响地把酒端了起来，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把一直端着的杯子与钱常委碰了一下。

江涛见两位领导开始碰杯，赶紧抢在前面一口将酒倒进嘴里，然后一脸虔诚地看着钱常委，希望钱常委的眼睛能够看过来。但钱常委的目光始终游离在别处。这时看到钱常委的酒杯已经空了，就想上前给他斟上，好借着斟酒的机会跟钱常委说上几句暖心的话。但他刚要往钱常委那儿凑时，钱常委的杯子已经被田罡不声不响地斟上了。正呆在那儿想着该怎样才能跟钱常委说上话时，又一位同学端着酒杯迫不及待地挤了上来，大大咧咧地把他挤在了身后，于是新的敬酒声很快就把他的那点心思给湮没了。

（未完待续）

（作品为原创，洗稿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