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雨浓，浸了合肥的怅惘

小凡

九月一日的合肥，天气，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雨雾低沉，热潮湿的感觉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中。这种天气不仅让人身体不适，更让人的心情变得沉重和压抑，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层灰色的阴影中。清晨路过楼下马路时，突然发现人车都比往日多了不少，瞥见几个背着书包的身影匆匆掠过，突然撞开了时光的褶皱——我曾把书包抱在怀里追着晨光跑的日子，早成了相册里泛黄的旧景；连儿子书包上绣着他小名的布标，也在衣柜深处褪成了浅淡的痕。我对着镜子抚过眼角的细纹，指尖触到的不仅是岁月，还有藏在褶皱里的侥幸：还好，我仍是个能喊“妈”的孩子，便不敢真的老去，怕她转身时，找不到我！

傍晚五点左右，天色骤然沉了下来。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砸在窗玻璃上，力道猛得像要撞碎什么。这雨一淋就是两个多小时，屋檐下的雨帘垂得密不透风，连远处的车鸣声都被泡得模糊，整个合肥好像都浸在一片湿热的怅惘里。

前几日也是这样一个阴雨天，我窝在沙发上刷手机，指尖突然顿住——是那位巴厘岛旅游时结识并一直记挂的小老妹，她丈夫的朋友圈里，一张图片配几个字：“我结婚了”。像被雨丝呛了喉咙，我猛地咳嗽起来，心脏沉得发慌，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挲那行字，看那个被他抱住的女孩……我试着点开和小老妹的对话框，好久不联系了，一直默默关注，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只敢轻轻落一笔“最近好吗？”。发送键按下去的那一刻，我盯着屏幕等了很久，其实哪里是问“最近”，不过是想听听她的声音，确认她还好好的。

今日上午她微我说，下午2点来桃鲤escape，我提前几分钟在南门口迎她，当她一袭红裙从车上下来，笑着喊我樊姐时，我看到了她眼底的光，忽然就松了口气——最难过的日子，她已经自己走过来了！我想起八年前的巴厘岛，那时我们也是这样对面站着，不过脚下是沙滩不是雨洼，咸湿的风里全是没心没肺的笑，以为那样的快乐会像海浪一样，永远拍打着时光的岸……

有那么一阵人们总说“三年疫情”，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让我们辗转难眠的，从不是病毒带来的寒，而是那些藏在疫情阴影里的变故：父亲的离去，我还没来得及跟他好好说句再见；那个给我提供无尽情绪价值的爱犬去了汪星；自己遭受委屈；被最亲近的人带来的所谓朋友背刺；身边一些关爱的人的生活变故……我们都在那段日子里摔过跤、流过泪，把天真磨成了沉稳，才慢慢懂了“世事无常”四个字，从来都不是书本里的空话。

特别是这大半年，我也在与疾病的拉扯里熬过许多漫漫长夜。晚八点左右的时候雨小了些，我回到家，老公在等我吃饭，问及今天怎么回来晚了，我说来了个多年未见的小妹妹，在店里喝咖啡聊天了！不知为啥今晚的雨虽小了，窗沿上淅淅沥沥的雨珠滴落在窗台，嗒嗒地响，像在数着心里没说出口的牵挂。忽然就想起上海的姑妈，心猛地紧了——父亲走后，这是他辈份里，我唯一熟识的亲人了。

姑妈留在我记忆中的样子，始终是微笑的专注的注视着我的模样，因为父亲健在时每每回老家都是我父母一起，那时我们姐弟都在各自忙自己的事，我很少陪他们一起回老家，所以对姑妈的记忆并不多，后来爸妈退休回老家了，妹妹也去上海工作了，和姑妈的接触多了，我也因此时常回上海，开始重拾和姑妈的链接，再后来她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再见面时，她已经认不出我，眼神里是茫然的雾，嘴里却总反复念着两个名字：一个是曾被她奶过的妹妹的名字，另一个是父亲的小名——那是他们小时候在老院里追着跑时，喊了无数遍的称呼。我站在她身边，听她一遍遍地念，心里又酸又暖，想着下次来，一定要多陪她坐会儿，哪怕她记不得我是谁，哪怕只是听她再提一次父亲的小名。

心里不安骤然加剧迫使我拿起手机给堂哥发了一条微信，字斟句酌地问“姑妈最近好吗？”，指尖按发送键时，还在盼着他回“挺好的”，消息栏的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残留的雨痕都干了些，才等来那句痛心的回复：“8月8号晚上十二点零八分离开了。”

空气瞬间凝固，我望着天花板，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今年清明回老家给父亲扫墓，明明离姑妈那么近我却阴差阳错的没有去看一下，并在心里说“等下次”！可这“下次”，竟成了永远的遗憾。

夜渐渐深了，合肥的夜空蒙着雨过后的薄雾。我想起巴厘岛的烈日，想起那个小老妹今日身上的红裙，想起一下午我们云淡风轻的说起过往，想起姑妈坐在沙发上念名字的模样，也想起傍晚这场下了两个多小时的大雨——它们都是时光里的印记，有暖有凉，有笑有泪。那些走了的人、错过的事、熬过来的苦，都成了刻在骨子里的疤，也成了推着我们往前走的光。往后的日子，我想把这些念想妥帖收好，带着母亲的牵挂、妹妹的坚强，还有姑妈和父亲留在时光里的温度，好好活着——毕竟，能认真爱过、痛过、记着，就已是岁月给的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