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自我儿时起,我就记得七爷爷家的南墙根边立着一块大石碑。这块石碑是用一块大青石整体做的,边上镌刻着优美流畅、质朴简单的花纹,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一些文字,或许,年代过于久远,上面的有些字已经比较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了,但整体上看来,那些字是用楷体字刻的,很好识别,字迹刻的整整齐齐,遒劲有力,美观质朴,让观看者产生一种无法比拟的审美感。奈何这些文字串起来,我只认识为数不多的几个字,也许是我还小的缘故吧!</p><p class="ql-block">后来,我大一点了,又去尝试诵读碑文上面的文字,却发现那些文字大部分是繁体字且生僻字繁多,而且都是用文言文表述的,晦涩难懂,只能屡次尝试,屡次浅尝辄止。我很好奇那块石碑的来历。有人说,那是咱们邓氏家族的家谱,也有人说那是原先邓氏祠堂的石碑。</p><p class="ql-block">可是,邓氏祠堂在哪里?</p><p class="ql-block">父亲说,你上了小学的地方,就是邓氏祠堂。</p><p class="ql-block">我又问道,祠堂是干啥的?父亲淡淡的说,祠堂就是供奉祖先牌位和举行祭祀活动的场所。</p><p class="ql-block">我又问道,那祠堂不好好放着,为啥就改成小学了?</p><p class="ql-block">父亲又无奈的说,都怪文化大革命的破四旧活动,就把邓氏祠堂推平了,改为了耕地和小学。</p> <p class="ql-block">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上咱们村小学的时候,每年春天,老师组织我们校园里面挖花园种植花草、松树的时候,总能从地下挖出一些陶土瓦罐碎片之类的东西,我多么希望能挖出一件宝物来,原来这是先祖留下的一些东西......”我对后人做的这些愚蠢行为,莫名感到一种耻辱和羞愧。</p><p class="ql-block">那块石碑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冲刷和洗礼,终于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或许因为被冷落的太久,也或许因抵抗不了自然的力量,断裂成了两截。我不由得为它的命运而默默叹息,它诞生于什么年代?上面的文字都记载了些什么,兴许记载了一篇古老的故事,还是记载了一段历史,还是说明了一个什么东西?同时,我隐隐约约有一个概念,那块石碑应该是我们先祖流传下来的一块宝贝,上面镌刻着我们村上邓氏家族的根源密码。</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在那块石碑断裂成了两截之后,大约是我上初中的时候,随着一些村里耄耋老人的相继去世,我们家族的人马已繁衍生息至两三百户,一些早年外地谋生定居的家庭成员,除了当时的长辈们和一起长大的同辈们悉知外,旁亲后辈们几乎无人知晓,即便相逢也是陌生人互不认识。我们家族之前的根源流传,也只有那些老人们有所知晓,年轻人们根本就不关注这些。若不及时进行梳理和承接,再过一些年,我们家族将很可能面临无根可循的困惑和危险。为避免家族历史的遗失和成员的逐年流散,保持血肉联系,在一些年老长者的呼吁之下,这块石碑终于又受到了关注。在一些长辈们的回忆和指导下,村庄上邓氏家族后辈们将石碑进行了修复和拼接,对石碑上的文字进行了识别辨认,安置在了老人们回忆中的原址位置——村委会后面一块农田的地埂之上,用红砖、水泥等作了庄严的底座和结实的围挡,同时将整个村庄上所有姓氏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定下了子孙后代十代以内姓名起名统一规则,编纂了《边沟村志》,并召开了隆重盛大的奠基仪式。落寞了许久的石碑,终于又坚强的站立了起来!</p><p class="ql-block">每逢过年,回家路上都会路过这块石碑附近,我总会不经意的回首眺望,如今它孤零零的站立在一片片农田之间,默默的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后代们,它究竟是谁、为了什么做的?经历了怎样颠沛流离的凄苦岁月?究竟隐藏着我们家族的什么故事?</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故事迎来了转机。</p><p class="ql-block">我们家族有一位叔叔辈的文人志士,利用他退休之闲暇时间,将他的成长励志故事、邓氏家族琐碎故事经行了梳理,出了一本个人撰记。其中,他记载了儿时邓氏祠堂在他记忆中的样子:</p><p class="ql-block">清·道光二十年(1840年)世祖邓国贤率宗族世子在茔地北面兴建宗祠。祠堂拥有坐北面南的大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形成自然院落。院落上方依次排列祖先茔地和碑龛,构成南碑、中茔、北祠,四周绿树成荫、田畴沃野,方圆近百亩的陵园建筑群,呈现富贵气象。幼年时常随父母到祠堂玩耍,每当推开祠堂大门一股岩柏清香直扑鼻息。古朴的味道从厚重的木门、黑褐色的木墙、椽头横梁和花格漏窗间散发开来,如云雾般漂浮,又如流水般漫溢,“神游其中,怡然自得”(清·沈复)。祠堂20世纪五六十年代被边沟小学占用,“文革”后期拆迁另建学校......</p><p class="ql-block">多么完美深刻的记忆啊!被毁坏距今还不过五十年,如果能完整的保存至今,这将是一座多么珍贵的文物古迹,这将是一座完整显赫我们家族光宗耀祖的历史印证。可是,我们经历的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即便假设再多的如果,也是挽救不回来的了......</p> <p class="ql-block">同时,他还完整的记录了那座碑文上刻录的文字:
</p><p class="ql-block">盖闻人之生也,气以盛形,人之殁也,形气悉化,魂升于天,魄降于地,存亡二途显微一理。五行之秀者,为子孙之荫,是故。子孙之念,固以奉先为计,盖奉先所以利后,利后欲世世而继也。兹则四世长孙邓国贤耿耿不寐,忆我显曾祖考讳玉基,妣石氏;祖考讳元重,妣秦氏;父讳柄,于康熙年间,自永丰迁移红崖,卜莹古山,立祖昭穆。蒙祖德宗功,积厚绵绵,不意有五胞弟,讳国泰,客岁寿终,不遑寐处,咨六上居,归一莹,特地狭小,恐伤气脉,顾转意祈恳奉请曾、祖、父,先三世之神魂,复续立祖,引领孙男择定新茔,分派次序,以达报本之微衷,况生则赖高天以长养,殁则藉厚地以覆载,今因五弟之卜居,能不仰望山家行龙,后土神祗之默佑,川岳吉气钟灵之安贞,乃神之所司无所其观。微借三阳山水,交互并集左右,震庚内外,砂水龙虎峡拱,水归库窍合襟前,亲选为兆,上应天星,翼宿八九度之间,立丙山壬向,卦合小畜,兼辛已分金对辛亥切玉,盖穴。本天而然福,自地而生灵,佑后嗣繁衍,仪型犹在,庶使术无差惧也。
</p><p class="ql-block">谨奉。
</p><p class="ql-block">嘉庆十六年岁次辛未月应蕤宾二十六日午时四世长孙邓国贤谨卜奉立
</p><p class="ql-block">看着满篇的“呜呼唉哉之呼者也”,我又像是误入荆棘之地,内心充满了一片茅塞和迷茫,退却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缩,忽然我想到,今年年初不是人工智能转换助手deepseek不是火爆非凡吗,何不用它试一试?我怀着尝试的心情,将撰记上的文字认真的拍了照片传了上去,随着deepseek一段段文字的显示,逐渐解开了困扰我三四十年神秘的家谱密码....</p> <p class="ql-block">(四)
</p><p class="ql-block">通过deepseek翻译,内容如下:
</p><p class="ql-block">人们常说,人活着时,精气充盈于形体;人去世后,形体和精气都会消散变化,灵魂升天,体魄归地,生存与死亡的道理,其精微之处是相通的。汇聚了天地精华(五行之秀)的祖先,是子孙后代的福荫。因此,子孙的心念,本就应该以敬奉祖先为重。敬奉祖先是为了造福后代,而造福后代是希望家族世代延续不绝。
</p><p class="ql-block">如今,作为四世长孙的邓国贤,内心忧虑难以安眠,追忆我们显赫的曾祖父邓玉基和曾祖母石氏、祖父邓元重和祖母秦氏、父亲邓柄。在康熙年间,先祖们从永丰堡迁移到红崖堡,在古山选择墓地安葬,作为这一支脉的始祖(立祖),后世子孙按辈分(昭穆)排列安葬。承蒙历代祖先的德行与功业,积累的福泽深厚绵长。
</p><p class="ql-block">未曾料到我的五胞弟邓国泰,于去年寿终正寝。原墓地(古山祖茔)空间狭小,无法为他安排合适的安葬位置。我们兄弟六人商议,本应共同归葬祖茔,但墓地实在狭窄,恐怕会损伤家族的风水气脉。因此我诚心恳求,奉请曾祖父(邓玉基)、祖父(邓元重)、父亲(邓柄)这三位先代的神灵,同意我们重新确立始祖,引领我们这些孙辈择定新的墓地,并安排好各房分支的安葬次序,以实现我们追溯根本、慎终追远的深切心愿。
</p><p class="ql-block">况且,活着的人依赖上天得以生长养育,去世的人则凭借大地得以覆盖承载。如今因为五弟需要择地安葬,怎能不仰望山川地脉的走向,祈求土地神祇的暗中保佑,以及山川汇聚的吉祥灵气所赋予的安宁与稳固呢?这些事理,正是神灵所掌管的,我们无法完全洞察。
</p><p class="ql-block">(我们)借助三阳山水的灵气,新选墓地左右山水交汇聚合,东西方位内外呼应,护卫的砂山(青龙白虎)夹峙拱卫,水流最终归聚于水口,在前方交汇合抱。我亲自选定此地为吉地,它对应天上的星宿,位于翼宿八九度之间。立坟向为坐南朝北偏东南(丙山壬向),卦象契合《易经》的小畜卦,兼用辛巳分金线,对应辛亥线精确点穴。
</p><p class="ql-block">这福分本是顺应天道而自然降临,生机灵气则由大地孕育而生。祈求祖先保佑后世子孙繁衍昌盛,祖先的典范长存。这样,才能使家族根基稳固,如同树木般无忧无虑、没有差池和忧虑。
</p><p class="ql-block">本人恭敬地奉上此碑。
</p><p class="ql-block">在清朝嘉庆十六年(公元1811年),岁次辛未年,农历五月二十六日午时(中午11点至1点),经过慎重择定的吉日良辰,作为第四代长孙的邓国贤,恭敬地为祖先竖立此碑。</p> <p class="ql-block">这段文字是邓国贤先生在1811年五月二十六日中午11点至1点,以家族第四代长孙的身份,因已去世的太爷、爷爷、父亲、五胞弟邓国泰坟墓占地空间太小,重新迁建坟墓而竖立的纪念碑,撰写了事情的由来、当事人的心情,使用了庄重恭敬的语言表达了对祖先的敬意和做此事的慎重态度。</p><p class="ql-block">这篇石碑的文字距今已过二百一十四年。我看到这些活生生的字体,仿佛先祖鲜活的血液在我的心中缓缓流淌,我的心情异常沉重。这里面邓玉基、邓元重、邓柄这三个名字是那么的陌生和那么的遥远,如果不深究,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是史料是不可否认的,他们的确是繁衍生息出我们邓氏历代后辈的先祖。还有那两位伟大的母亲石氏、秦氏,在那个极度艰难的岁月里,她们用新鲜的乳汁和温柔和善的脾气,养育了那一代的先祖,不计功名、不图利益,最后隐姓埋名,将自己悄悄湮没在了荒凉的西北大地,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无私奉献的精神!</p><p class="ql-block">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秦氏用破旧的布衣裹着怀中嗷嗷待哺的孩子,在柴门口张望着外出打柴的丈夫早日归来,然后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幸福的晚餐。我又仿佛看到邓柄父亲病卧床榻,深情的凝望着邓国治、邓国本、邓国道、邓国贤、邓国泰、邓国宁6个儿子,无力的抚摸着他们的手掌,殷殷嘱托他们别忘了兄弟六人是一家人的亲情骨肉,要相互关爱、相互照料、危难时同舟共济渡过难关......</p><p class="ql-block">邓氏家族现今说的大屋、二屋、三屋、四屋、五屋、六屋人,其实就是这六个兄弟每一个人自大到小排序繁衍的后代,这兄弟六人每人辛苦修建了在当代非常标准的豪华城堡,<span style="font-size:18px;">村里至今残留的大屋庄子、二屋庄子等六座老庄子,依旧可以寻觅它们的踪迹。我也依然清晰的记得,儿时的我,就住在其中之一古老的庄子里面,另外五座庄子也基本保存着原型。出了我家厚实的土门墩,对面还是一座老庄子,土门墩里面厚笨的木头门、木头门框还存在,只不过已经烂的缺枴缺角的了,走进去如同走进了一座古老的城堡,里面也住着诸多邓氏家人,两座古城紧紧挨着,只有中间留出一条狭窄的道路,城墙高高的,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房子,孩子们只敢攀爬在坍塌后低矮宽大的土门墩上玩耍,那么高的城墙不敢爬也爬不上去的,因为人口繁多拥挤,本来狭窄的道路旁边依城墙又修了猪圈、鸡圈牛圈、厕所等,一些不听话的猪啊鸡啊从圈里翻出来跑满大街随处悠然觅食的场景时常可以看到,整个村子充满了浓厚古朴的乡土气息。难以想象,在那个人员稀少、兵荒马乱、只有木轱辘手推车的年代,我们的先祖为了后代的繁荣兴旺,为了防贼、防偷盗、防土匪抢劫,耗费了多少年、多少精力,才用一抔抔泥土修建成了一座长四五十米、宽二三十米、厚一米、高三四米的土城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如今,已经到了和平年代,百姓的生活平稳安逸,人们的生活理念和居住理念也与时俱进。经历了一百多年岁月的洗礼,有的庄子保存较完整,但已经人去楼空,有的里面住着他们繁衍的后代,但不愿继续被厚重的土城墙牢牢禁锢和束缚,经过数代人的翻修和岁月的侵蚀,原先的古建筑被一座座砖瓦房所替代,我家住的两边的城墙也已被推倒,原先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狭窄小道,已改成了干净整洁的水泥路,只剩下了几截房屋后面的城墙在孤独的为过去的岁月叹息和守望。</span></p> <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同时,我叔叔还整理和记录了一篇祖传家谱。这个家谱我听过,好像在我们村上那个年长者家里珍藏,这内容真实的记载了一百多年前的情况:</p><p class="ql-block">尝谓宗室之派,演于天潢,统系之序,录为宗卷,是以人之有谱,犹水之有源,木之有本也,可不承其先以启后,由其支以究其本哉!如我南阳邓氏,溯厥由来,亦数世于兹矣。粤自始祖于康熙年间,由高台之永丰堡,迁卜至红崖堡之西山,始宅兆焉。及其始祖弃世,卜于城南之古山,杆地安厝,三世相承,一脉嗣绪,幸勿替易,继至四世,一举而成六树,场各成立。厥后,伯公讳国贤者,本家学之渊源,得宅经之秘术,虑祖莹穴狭圹繁,难以尽善,于是昆仲相筹,又卜于宅之东阳,而新杆焉。迨于嘉庆十五年,秉公讳国泰者,先诸公而辞世,于是安公厝于新杆,始昭穆。先三代于此焉,及其昆仲升遇,雁阵窀穸,自此之后,嗣堵之层生叠出者代有伟人,或名登仕籍,或身列学门,无非世德相传,地灵人杰之美报也。至道光廿间,五世昆仲公,共勳美举,又于荣之向阳,建造世系祠堂三间,东西两庑二所,举念虽微,裨益良深。一为培植先脉,又为开示后昆,诸公之苦心,非浅鲜也。迨至咸丰八年秋,有叔季公曰澐,曰洝,曰灏者,动秋霜之盛,舆蔫享之恩,谋及六世子侄辈,欲制家谱一轴,宗卷-帙,以表已往,以志将来。凡属宗裔,无不极口交赞,共勉是举。及其制谱之暇,余奉舅公之命,日漫、日灏叙谱系。余戚系外昆,义不容辞。遂考其先代之源,并溯其后嗣之流,自迁卜以至于今,相传十七世,其间之螽斯揖揖,兴夫瓜瓞之绵绵,其所谓根深叶茂,源远流长者也。今者支派庶出,嗣类丛生,若不序而志之,恐将来时过事迁,难免有嫡庶混淆之虞也,是以序谱主卷,明先代之由来,着后嗣之所自,世世相承,代代并述,蒸尝攸赖,祀典常昭,诚可谓百世不易,万古继新之道也。家谱之所系,宗卷之攸关,岂不重哉!是为志。</p><p class="ql-block">邑儒学增补廪膳生员世外孙张文选熏墨敬录时大清咸丰十一年岁次辛西七月望七日南阳氏同公立</p> <p class="ql-block">下面是上段文言文的现代汉语翻译文:</p><p class="ql-block">(我们)常说皇族的支派,源自天河(喻指皇室血统),其传承的次序记录在宗卷之中。因此,人拥有族谱,就如同水有源头、树有根本一样重要啊!怎能不继承先祖以延续后代,顺着支流去追溯根本呢?像我们南阳邓氏,追溯起源,至今也已数代了。</p><p class="ql-block">最初,始祖在清朝康熙年间,从高台县的永丰堡(现今罗城镇永丰村),迁居到红崖堡的西山,开始在此定居。等到始祖去世,便选择城南的古山,开掘墓地安葬。之后三代祖孙相承,一脉延续,所幸未曾中断。传到第四世时,一举繁衍出六个分支(六树),各自成家立业。</p><p class="ql-block">后来,伯公邓国贤,凭借深厚的家学渊源,掌握了风水堪舆的秘术。他考虑到原来的祖坟穴位狭窄,而家族日益繁盛,难以妥善安葬所有后人。于是,兄弟几人共同商议,又在家族住宅东面的向阳之地,另选新址作为祖坟。</p><p class="ql-block">到了嘉庆十五年(1810年),秉公邓国泰在众兄弟中先一步去世。于是将他安葬在新选的祖坟,并以此确定了家族在新墓地的长幼次序(昭穆)。同时,也将前三代祖先迁葬于此。等到他的兄弟们相继去世,也都按次序紧密地安葬在这块新祖坟(雁阵窀穸喻指有序安葬)。</p><p class="ql-block">自此之后,后代子孙层出不穷,代代都有杰出人物。有的名字登上官员名册(做官),有的跻身学问大家之列(有学识)。这些都无不是世代积德相传,以及风水宝地、人杰地灵所带来的美好回报啊!</p><p class="ql-block">到了道光二十几年(1840年代),第五世的兄弟们,共同致力于这一美好的事业。又在“荣之向阳”这个地方,建造了三间祭祀世系的祠堂,以及东西两座厢房。他们发起这个念头的初衷或许看似微小,但带来的裨益却非常深远:一是为了巩固家族的根本(培植先脉),二是为了启迪后代子孙(开示后昆)。诸位先祖的这番苦心,实在是用心良苦啊!</p><p class="ql-block">到了咸丰八年(1858年)秋天,族中叔辈邓雲、邓洝、邓灏三公,怀着肃穆如秋霜的诚敬之心,感念祖先恩泽的庇佑,与第六代子侄们共同商议,决定编修家谱一册、宗卷一套,用以铭记先祖功绩,昭示后世传承。凡是邓氏宗族后裔,无不交口称赞,齐心协力促成此举。</p><p class="ql-block">待到编修家谱时,我(注:执笔者张文选是邓氏外孙)奉舅公邓溪、邓灏之命,负责梳理世系。我虽为外姓姻亲,但深感义不容辞。于是考证家族源流,追溯子孙支脉。自先祖迁居此地至今,已传承十七代。其间子孙昌盛如蠡斯群聚(注:蠡斯,指蝗虫,喻繁衍能力强盛,子孙兴旺),瓜蔓绵延不绝,正所谓根深则叶茂,源远方流长。如今家族支系繁多,子孙众多,若不及时厘清谱系并记录,只怕时移世易之后,难免出现嫡庶(正支与旁系)混淆之忧。因此修订此谱主卷,阐明先祖渊源,明示后世传承。使世代相承之序清晰,祭祀之礼永续。这实为维系家族百世不衰、万古长存之道。</p><p class="ql-block">家谱关乎宗族根本,宗卷承载血脉源流,其意义何其重大!特此记志。</p><p class="ql-block">县儒学廪膳生员、外孙子张文选怀着非常恭敬虔诚的心情作以记载。(廪膳生是明清两代对由公家供给膳食的生员的称呼。明清时期,府、州、县的学生员最初每月都给予廪膳,以补助生活)</p><p class="ql-block">大清咸丰十一年辛酉岁七月十七日(公元1861年8月22日)</p><p class="ql-block">南阳邓氏全族敬立</p> <p class="ql-block">根据这份家谱提及的时间及内容,是在160多年前咱们邓氏家族一女性嫁给张氏家族后,她的儿子张文选因舅舅邓若溪、邓若灏的请求,对家族近两百年的发展历史进行了梳理,撰写了这份家谱,我们的先祖来自河南省南阳市。撰写家谱的人很有学问,文章也写得很有水平,内容谦逊真实,作者谦逊卑微的态度让人有些心痛,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p><p class="ql-block">多么的遗憾而又可悲!这篇家谱迟于碑文记载时间50年,但邓国贤先生的名字却两次中均出现过。50年前,邓氏第四代后人邓国贤先生怀着悲痛欲绝的心情亲自执笔蘸墨,为他先祖、五胞弟邓国泰深情的撰写了一篇祭文镌刻在了石碑上,然后50年后,外甥张文选又代表邓氏第六代后人,怀着悲痛的心情执笔将邓国贤先生生前事迹恒古的定格在了祭文上,这种时代更迭、情感历代传送的精神,让我泪目不已。</p><p class="ql-block">张文选是谁?他的后代如今生活在哪里?已无人知晓。按照人类繁衍历史,25-30年一个周期,从张文选先生到现在,至少已经繁衍了五六代人。也就是说,你三十岁有了自己的孩子,六十岁有了自己的孙子,到了九十岁,和你一起成长的伙伴们90%的人已经去世了。一个人的亲情,建立在与你共同生活、共同成长、相互关照的亲情圈子里面,所以我们只会觉得我们与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是一种最亲密的骨肉关系;一个人,除了自己一生中成长和亲自经历的事情是百分之百真实和存在的,而别人尤其是父辈们讲述过的他们亲自经历的事情,就成了绘声绘色的故事,在下一代的记忆中可能占不到百分之三十;再到了孙子辈的耳朵里,爷爷们讲的故事都是神话故事难以置信了,我敢说,我们每一代人,除了知晓我们父亲、爷爷的名字之外,太爷或再上一代人的名字,百分之九十的人是不知晓的,我如不挖掘这些家谱资料,我甚至连我爷爷的名字也是不知道。历史的故事,就是这样一步步、一代代传输丢失的。这是一种多么无奈的遗憾!</p> <p class="ql-block">在一、二百多年前,我们的先辈们生活尚处于封建社会,人民生活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但我们的先祖用心良苦,依靠神灵为寄托,将美好的希望寄送于未来,寄送于他们的后代。
</p><p class="ql-block">如今,邓氏家族的后代也确实没有辜负先祖的期盼,他们经历了辛亥革命、新民主主义、抗日战争、改革开放后,逐步走上了幸福的生活,感谢我们先辈的精心安排,没有他们艰辛努力的付出,今天我们这些后代还有存在的可能吗?也感谢这位张氏先辈,他用他流光溢彩的笔墨,以虔诚卑微的心态,详实的记载了我们邓氏家族的来源,值得让我们世代铭记。</p> <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我以为,按照课本上所学知识,文言文只是古代著名的文人墨客的专利,其他民众可能都孤陋寡闻、如同草芥,可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先祖亲自流传和镌刻的家谱,也是采用这种格式,可见,那时候的人民书写和阅读文言文,如同现在的我们书写和阅读现代文,是很好理解和书写出来的,可为什么仅仅过了一两百年,文化差距就像是现代汉字和甲骨文一样遥远了呢?</p><p class="ql-block">生活是进步的,导致我们的生活习惯、语言方式、生活用品也与时俱进。可以比较一下,我们儿时农村家里生活用过的风匣、手摇风车、煤油马灯等好多物品都已经被送进了民俗博物馆,我们这一代人青少年时期风靡一时的文曲星、随身听、录音机等电子产品已经销声匿迹,一些方言逐渐被普通话代替,一些粉丝、网红等新名词重新出现,等到一二百年后,估计我们的后代又看不懂我们现在的语言和文字了。这是一个可悲而又周而复始的历史故事......</p><p class="ql-block">也许,那时候,我们的先祖从永丰堡迁移到红崖堡,只有孤零零的一家,他们孤苦无助,举目无亲。二百年前的人民的生活,贫穷潦倒,饥寒交迫,想要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真的很难。但是我们的祖先,就是凭借对后代们的殷勤期望,相互敬重,相互勉励,相互帮衬,才有了我们家族今天的人丁兴旺。如今,丰堡已从地名上彻底消失无从考证,红崖堡已更名为红崖子乡,后来因人口锐减又撤乡并入新坝镇,现存对应的一个村庄叫红崖村。</p><p class="ql-block">这两篇文言文,有着相似的地方:都记载了一个家族的历史、生老病死的经历、迁移墓地的选择、借阴阳风水对后代衷心的期盼嘱托。每个人,都是要经历生老病死的,我们的先辈们早已看透了其中的规律,他们用平凡的语言,记录了几件家族中不平凡的事,从而让我们有根可寻、有迹可踪,有历史可供后辈人研究和探讨。屡次迁移墓地,并且举行隆重浩大的仪式,反映了先祖对养育他们的亲人们的尊敬和爱戴,并且专门用极具水平、极具虔诚的文字来记载,字行中深刻的反映了一种流传前年的中华孝道精神。正因为有了文字和石刻的记载,所以我们才能有铁证追踪溯源,才能穿越历史的时空隧洞去追寻先祖们的故事,我仿佛看到先祖一家人们肩挑重担行囊,脚踩风沙黄土,风尘仆仆从荒凉的永丰堡迁移到了依山傍水的红崖堡,从此,邓氏家族过上了不愁没水喝、勉强能填饱肚子的日月......</p><p class="ql-block">一百多年后的今天,邓氏家族的第十一代代后辈(我的父辈、爷爷辈)经过深思熟虑,又接起了第六代人撰写家谱后中断了一百多年的接力棒,号召全村及散布在各个外地角落的原居村民的后辈们,发起了一场声势更浩大的《边沟村志》活动,这活动的初衷和形式,和一两百年前邓国贤先生、张文选先生撰写的那几篇祭文的初衷和形式,是多么的相似啊!</p><p class="ql-block">有一句刻骨铭心的话,它是这样说的:一个忘记历史的民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民族,如同一个没有记忆的人。这句话用在一个家族身上,我觉得也是适用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5年 9月 1日 张掖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