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鸠记之二：掌心里的斑鸠，天空下的约定

易行

　　初夏的清晨，我在绿化带的灌木丛里发现了它。手指大的雏鸟浑身光秃秃的，只有稀疏的绒毛贴在皮肤上，细弱的爪子连站立都成问题，是只刚离巢的小斑鸠。它歪着头看我，发出“啾啾”的细响，像粒被风吹落的种子，让人心头一软。

起初的喂养像场小心翼翼的冒险。我查遍了鸟类论坛，把小米泡软了搓成小团，用牙签挑着送到它嘴边。它总把脑袋扎进我掌心乱啄，偶尔啄到指尖，力道轻得像片羽毛。两周大时，它突然站不稳了，双腿打晃着跪在纸箱里，我急得翻遍网页，才知道是缺钙。翻出孩子的葡萄糖钙锌口服液，又把维生素AD胶囊的粉末混进饲料，每天掰着它的小嘴喂三次。第四天清晨，我刚走近纸箱，就看见它扑棱着半长的羽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那一刻，阳光落在它沾着饲料渣的嘴角，竟比什么都暖。

后来遇到一位养鸟的老人，送了我育雏专用的颗粒饲料，说掺着切碎的青菜叶喂，小家伙长得快。果然，它的羽毛一天比一天丰满，先是翅膀尖冒出青灰色的硬羽，接着脊背和尾巴也覆上了带白斑的羽片，连叫声都从“啾啾”变成了清亮的“咕咕”。每次我打开门，它就会扑腾着翅膀，歪着小脑袋，眨巴眨巴绿豆似的小眼睛，活像只黏人的小精灵。

带它去户外广场时最有意思。它总不敢走远，啄两口地上的沙粒就抬头看我，一旦发现我往前走，立刻扇着翅膀追过来，慌慌张张地往我鞋子上跳。有次我故意躲在树后，听见它“咕咕”地叫着找我，声音里满是焦急，等我探出头，它立刻扑进我身边，小眼睛眨呀眨的，好像在说“再也别躲了”。清晨我起床时，它会站在箱窝的杆上，看见我就扇动翅膀，羽尖的风都带着欢喜；我端出食盒，它更是急得围着我转圈，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在催促

如今它的羽毛已经长齐，翅膀展开时能盖住我的手掌，起飞的姿势也从最初的跌跌撞撞，变得轻盈了很多。每次看它在箱窝上空盘旋，翅膀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声响，我就知道，那个装着旧毛巾的纸箱，快留不住它了

我总想起捡到它的那天，它缩在灌木丛里，眼里满是不安；而现在，它敢站在我的指尖，好奇地啄我指甲上的纹路。这小小的生命，用它的依赖和信任，给了我一场跨物种的温柔相遇。可我清楚，掌心再暖，也比不上蓝天辽阔。等下一个有风的清晨，我会打开阳台的门，不拦着它飞向树梢，飞向远处的麦田。

毕竟爱从来不是占有，是看着你从掌心的小绒球，变成天空里自由的影子——那才是你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