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原草”到“观刈麦”：白居易早期诗词的初心与底色

西湖寻梦

白居易的早期（入仕前及任左拾遗到被贬江州司马期间，公元772 年 - 815年）此阶段的白居易，年少成名，诗作多反映民间疾苦与个人抱负，风格清新自然。 白居易幼时，全家跟随父亲的职务调动迁徙。11岁时，父亲白季庚改任徐州别驾，全家离开郑州，搬到了徐州以南的符离。 白居易在符离大约生活了22年，其中有短暂的外出和长安之行，在这里白居易最难忘的是那段勤奋苦读的经历，还有少年的友谊与爱情。他与当地5位年龄稍长的青年才俊，共同“苦节读书”，过着“昼课赋、夜课书、间课诗”的生活。多年之后，白居易仍然与少时的同学保持着真挚的友谊，共同把酒，怀念那段“朝来暮去多携手，穷巷贫居何所有。秋灯夜写联句诗，春雪朝倾暖寒酒”的美好岁月。 《江南送北客因凭寄徐州兄弟书》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十五岁时创作的七言绝句，作于唐德宗贞元二年（786年）。白居易因避战乱漂泊江南，借送客北归之机托寄家书予寓居徐州的兄弟，是其现存最早的诗作《江南送北客因凭寄徐州兄弟书》故园望断欲何如，楚水吴山万里余。今日因君访兄弟，数行乡泪一封书。 《赋得古原草送别》作于唐德宗贞元三年（公元787年），作者当时只有十六岁。此诗是应考习作，按科考规矩，凡限定的诗题，题目前必须加“赋得”二字，作法与咏物诗相似。据说白居易拿此诗到长安拜访当时的文坛领袖顾况。原本还在拿白居易名字打趣的顾况，（"长安米贵，居住不易"）读到那首《赋得古原草送别》后，大为赞叹。（"有此才华，何愁居长安"。‌‌） 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邻女》这首七言绝句用28个字赞美了十五岁湘灵的美丽和悦耳的嗓音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莲。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 公元799年，河南地区爆发藩镇叛乱，唐朝廷派兵平定引发长期战乱，导致漕运受阻、关内（今陕西中部）出现严重饥荒。战火与灾荒交织，百姓流离失所。‌‌‌白居易祖业所在的河南新郑遭受战火摧毁，其兄弟姊妹被迫分居浮梁、於潜、乌江、符离、下邽五地。白居易目睹家园荒废、兄弟离散的惨状，于中秋望月时写下这首寄托家国情怀的七言律诗。‌‌ 望月有感自河南经乱，关内阻饥，兄弟离散，各在一处。因望月有感，聊书所怀，寄上浮梁大兄、於潜七兄、乌江十五兄，兼示符离及下邽弟妹。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唐德宗贞元十九年（803），当时白居易三十二岁，在长安春登书判拔萃科，授秘书省校书郎。杏园在长安城南曲江池畔。每年春季，新中的进士就在这里宴会。春天的杏园百花盛开，诗人不写繁花美景，偏写枣树，“人言百果中，唯枣凡且鄙。皮皴似龟手，叶小如鼠耳。胡为不自知，生花此园里…”是有所寄寓。 唐德宗贞元二十年（公元804年）白居易时年33岁，任秘书省校书郎。冬至本为唐代重要节日，诗人因宦游在外，独居邯郸驿站，触景生情写下此作。‌‌ 邯郸冬至夜思家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长恨歌》是白居易于唐宪宗元和元年（806年）创作的长篇叙事诗，当时白居易任盩厔县尉。该诗源于他与友人陈鸿、王质夫同游仙游寺时，感念玄宗与杨玉环的爱情故事，几人“话及此事，相与感叹”。王质夫提议以诗歌记述，陈鸿作传记，白居易遂写 ‌下了千古名篇《长恨歌》，其中隐含着对统治者的批评和谏言。 诗人三十六岁才与杨虞卿的从妹杨氏结婚，《赠内》是新婚后不久诗人写给妻子杨氏的。是对妻子的告诫和表白。 生为同室亲，死为同穴尘。他人尚相勉，而况我与君。黔娄固穷士，妻贤忘其贫。冀缺一农夫，妻敬俨如宾。陶潜不营生，翟氏自爨薪。梁鸿不肯仕，孟光甘布裙。君虽不读书，此事耳亦闻。至此千载后，传是何如人？人生未死间，不能忘其身。所须者衣食，不过饱与温。蔬食足充饥，何必膏粱珍？缯絮足御寒，何必锦绣文？君家有贻训，清白遗子孙。我亦贞苦士，与君新结婚。庶保贫与素，偕老同欣欣。 贞元至元和年间（785-820）白居易在长安任左拾遗时期。‌‌创作了《秦中吟十首》反映中唐时期社会现实，诗人把在长安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将那一时期人民生活的困苦与富豪权贵、贪官污吏们生活的豪奢加以对比，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作者对当政者进行了尖锐的讽刺，同时也表达了对百姓生活困苦的深切同情与深沉的忧国之情。‌第一首《议婚》同情贫家女难以出嫁，第二首《重赋》揭露无名税的流弊，第三首《伤宅》讽刺兴建高堂大厦的豪门贵族，第四首《伤友》慨叹“苦节士”的凄惨生活，第五首《不致仕》嘲讽年老不肯退休的贪荣而恋栈者，第六首《立碑》讥讽企图立碑传名和谀墓得金之流，第七首《轻肥》揭露宦官的骄横和奢侈生活，第八首《五弦》惋惜当时人不懂古乐，第九首《歌舞》抨击执法官吏荒淫无耻的生活，第十首《买花》暴露官僚贵族豪奢游荡的现实。 买花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贵贱无常价，酬直看花数。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上张幄幕庇，旁织巴篱护。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有一田舍翁，偶来买花处。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喻。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新乐府五十首》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创作的大型组诗，是白居易在担任左拾遗期间（808年—814年）创作的，旨在“因事立题”，反映社会现实问题。这组诗旨在以讽喻手段揭露社会黑暗，并尽诗人谏官之职。五十首诗在形式上多以三五七言相参，音韵转换灵活，语言通俗自然； 杜陵叟杜陵叟，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馀。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徵求考课。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尺牒榜乡村。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卖炭翁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上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馀斤，官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观刈麦》是诗人于唐宪宗元和二年（807年）五月创作于盩厔县（今陕西省周至县），此时他任盩厔县尉，负责征收赋税与维持治安。因目睹农民在酷暑中抢收麦子的艰辛场景，对比官仓粮食堆积与百姓无粮充饥的现状，遂以县尉身份写下这首现实主义讽喻诗。 ‌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白居易与元稹的友谊是唐代文人交往的典范，以文学共鸣、仕途共济和情感牵绊为三大核心特征，两人通过近千首的诗文唱和与书信往来构建了超越时空的深厚情谊。‌802年白居易与元稹因参加吏部选拔考试而相识，共同任职秘书省校书郎，奠定了志趣相投的基础。‌‌‌二人共同倡导诗歌革新，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推动现实主义诗歌发展。 《秋雨中赠元九》是诗人于唐贞元十八年（802年）秋所作，当时他与元稹同在秘书省任职校书郎。诗中“二毛”（黑白相间的头发）典故暗示白居易年长元稹七岁，并暗含对年华流逝的感伤。 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莫怪独吟秋思苦，比君校近二毛年。 从公元806年—815年白居易先后写了《赠元稹》《别元九后咏怀》《同李十一醉忆元九》《劝酒寄元九》《立秋日曲江忆元九》和《八月十五月夜禁中独直对月怀元九》等多篇诗文。《别元九后咏怀》创作于元和元年（806年）创为送别挚友元稹后所作，时值初秋，长安孤寂之思触发了诗人对别离之感。别元九后咏所怀零落桐叶雨，萧条槿花风。悠悠早秋意，生此幽闲中。况与故人别，中怀正无悰。勿云不相送，心到青门东。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白居易母亲陈氏于元和六年（811年）去世，白居易随即辞官，返回故乡下邽（今陕西渭南）遵制守孝，直至元和九年（814年）守孝期满后才重新回京任职。此期间的诗作多表达丧母之痛与隐居哀思，核心作品为《慈乌夜啼》。诗中以“慈乌”喻子女对父母的孝心，“母殁收其卵，其鸣哀且切”等句，直接抒发了对母亲的深切思念与丧亲之痛。 慈乌夜啼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百鸟岂无母，尔独哀怨深。应是母慈重，使尔悲不任。昔有吴起者，母殁丧不临。嗟哉斯徒辈，其心不如禽。慈乌复慈乌，鸟中之曾参。 《夜雨》写于元和六年（公元811年），当时白居易四十岁。这一年母亲病逝，他回乡守孝，独宿空堂，想起了年少时的恋人湘灵，遂写下此诗。白居易与湘灵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由于门第观念，两人最终未能成婚。诗中“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等句，直白地表达了他对湘灵的深切思念之情。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燕诗示刘叟》作于唐宪宗元和六年（811年）。他在离职回乡守孝期间，得知有一位刘姓老汉，其爱子背离他逃去，刘叟非常悲痛。而刘叟年轻时也曾有过背离父母的行为。白居易有感于此，借双燕的遭遇创作了这首寓言诗，讽劝那些不顾父母痛苦而独自远走高飞的人们，同时也借此表达对母爱的赞颂以及对家庭伦理观念的反思。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青虫不易捕，黄口无饱期。觜爪虽欲敝，心力不知疲。须臾十来往，犹恐巢中饥。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雌雄空中鸣，声尽呼不归。却入空巢里，啁啾终夜悲。燕燕尔勿悲，尔当返自思。思尔为雏日，高飞背母时。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 《惜牡丹花》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组诗作品，共有两首其一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 其二寂寞萎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晴明落地犹惆怅，何况飘零泥土中。 有观点认为约作于唐宪宗元和八年（813年），当时白居易母亲新丧，丁忧后返京，见翰林院牡丹将残，感怀时光易逝、青春难驻，遂作此诗。也有说法称其作于公元810年春天，白居易刚由左拾遗转任京兆户曹参军时。 诗中通过对牡丹花凋零景象的描写，表达了诗人对即将逝去的美好事物的惋惜之情，同时也寄寓了岁月流逝、青春难驻的深沉感慨。 《村居》这首诗是白居易在公元814年（元和九年）写下的一首诗，他因为母亲的去世而感到孤独寂寞。他结合当时的夜景，用白描的手法描绘了一个常见的乡村之夜。村夜霜草苍苍虫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独出前门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 白居易《横吹曲辞·长安道》的具体创作年份难以确考。根据诗中所描绘的长安的繁华景象以及诗人对人生短暂的感慨，结合白居易的经历，推测该诗可能创作于他在长安为官期间。白居易自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赴京应举之后的三十年间，曾多次出入长安，这首诗有可能是在这一时期创作的。 《横吹曲辞·长安道》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一回来，一回老。 815年（唐宪宗元和十年）春，诗人和元宗简都在朝廷供职，宗简在长安升平坊购了一所新宅，诗人很想同他结邻而居，乃作这首诗相赠。 欲与元八卜邻先有是赠平生心迹最相亲，欲隐墙东不为身。明月好同三径夜，绿杨宜作两家春。每因暂出犹思伴，岂得安居不择邻。可独终身数相见，子孙长作隔墙人。 白居易早期作品充分体现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用文学反映现实、干预社会，关注民生疾苦，批判社会弊病，具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与民本情怀。白居易早期怀揣“兼济天下”的抱负，希望通过作品推动社会改革、劝谏统治者。试图以文学之力辅助政治清明。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