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栀子花

红星

<p class="ql-block">  花,婀娜多姿,色彩缤纷,装点着我们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花,更喜欢观赏花。雍容华贵的杜丹花,香气馥郁的兰花,沉香冷艳的梅花,和那怒放斗妍的菊花,常常令我流连忘返,心驰神往……而在这些色彩斑斓、千姿百态的花团锦簇里,我更喜欢栀子花。她那洁白娴静的姿容,清新雅淡的香气,沁人心脾;不但给人以美的享受,还会使人的生活充满情趣。</p><p class="ql-block"> 去年五月,我偶得机会,出差苏北,刚好路过家乡——八大家小街。虽然那里我已没有家人了,而且又多年未回。可是,当我一踏上故乡之路,心就剧烈地跳动起来……</p><p class="ql-block"> 五月的风,带着初夏的热气,吹得人身上热乎乎的。车窗外,抽穗扬花的小麦,一望无际,在风中摇摆起伏,如同大海翻滚的波浪。汽车象一只小船,在这绿色的海洋里航行。我趴在窗囗,任凭热风拂面,贪婪地望着窗外的世界,呼吸着充满麦花芳香的空气……</p><p class="ql-block"> 汽车在路边的小站停下来。四、五个咯咯笑着的姑娘,帮着一位中年妇女,抬上来一架缝纫机。那妇女一上车,就大声大气地对司机喊道:“谢谢你啦,司机同志,开车吧!”说完,就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车又开动了。刚上车的几个姑娘象一群吱吱喳喳的小乌,说着笑着不停。我无意中发现,这几位姑娘的头上都戴着白色的栀子花。虽不能说十分好看,倒也很别致。在我的家乡,姑娘们带这样的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p><p class="ql-block"> 一阵栀子花的香气,轻轻地飘来,淡淡的,往心里钻。我循着香气转过脸,让我十分惊奇的是,旁边的那位妇女,头上也戴着一朵栀子花,而且戴得俏皮。那花贴耳朵稍下一点,紧压着一绺乌发;一张被太阳晒得红红的脸,刚好映衬着那朵洁白的花,显得很美,是一种看着舒服的健康朴素的自然美!她大概知道我在注意她,转过脸来微微一笑,顺手压了压头上花。在这一瞬间,我发现这位眼角上己经布上几道魚尾纹的妇女有点面熟。她是谁呢?我努力地回想着。这时,她又转过脸来,仔细地打量着我。突然喊道:“你是大洪子!哈哈,七、八年没见,把家乡忘了吧?今年有三十五了吧?”连珠炮似的问,弄得我不知所措,没想到她连我的乳名和年龄都知道。出于礼貌我还是应着:“对,今年三十五了,您……”</p><p class="ql-block"> “嘿!我是刘嫂啊,不认识啦!”她一拍大腿,咯咯地笑了。</p><p class="ql-block"> 刘嫂!这就是七、八年前我在小街上见到的那个骨瘦如柴,带着两个孩子要饭的寡妇刘嫂?要不是她活脱脱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认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路过家乡,留给我的印象是那样深刻,令人颓丧,至今想起还心悸不宁:那条原本就破旧的小街更加萧条、冷落;绕街东流的八丈河拥塞着水草,越来越窄;人们脸上象撒了一层霜,没有生气;最让我心痛的是看到刘嫂母女……</p><p class="ql-block"> “那年多亏你给些钱和粮票,要不,真不知怎么过。”她拉着我的手,一脸感激之情。</p><p class="ql-block"> “刘嫂,那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提起那令人伤心的往事,“您真的越活越年轻啊,两个孩子呢?”</p><p class="ql-block"> “在前面站着呢,大姑娘啦。”她努着嘴,指了指前面站着的几个姑娘,喊道:“大嫚,二嫚,这是大洪哥哥。”</p><p class="ql-block"> 前面有两个姑娘转过脸朝我嫣然一笑,脸一红又转过身子——真是两朵鲜花!</p><p class="ql-block"> “刘嫂,您戴上花挺好看的。”我故意恭维她,开起玩笑。</p><p class="ql-block"> “心里高兴,咯咯……”她又按了按头上的花,“人就是怪,手里有几个钱,就痒痒,买这买那,还讲穿讲戴。这花好闻,对咱心路。别说姑娘们喜欢戴,就是七老八十的老婆婆也想试试,咯咯……”她又开心地笑了。</p><p class="ql-block"> “您戴着真的蛮好看的。”我由衷地赞美。</p><p class="ql-block"> “嘿!五十多岁的人啦,别说我是’老来俏’就好啦。”她拢了拢垂到额前的头发,“其实也没什么,土改、合作化那阵子我们都戴过。谁想今天又戴上了,这还不是心是舒坦嘛!”</p><p class="ql-block"> “对!”不知怎的,我心里一阵激动,涌起一股热流!</p><p class="ql-block"> “好多年没有看淮剧《二郎探母》了,进城去开开眼。”刘嫂一转话题:“这不,顺便买了一架缝纫机。”她把缝纫机指给我看,话语里充满喜气。</p><p class="ql-block"> 我看到那是一架上海产的“蝴蝶牌”。</p><p class="ql-block"> “回来就在我家住,别住那招待所。”她扯了我一把,不等我答应又说:“多住几天,那些年家里穷的口袋底朝天,刘嫂没法子,今天可不同啦!”</p><p class="ql-block"> 眼前所见的一切谁能有半点怀疑呢?真是变了,才几年就变得如此巨大!</p><p class="ql-block"> 到了,我阔别多年的故乡!</p><p class="ql-block"> 八大家己经不是过去的样子。原来的小街被一条正在新建的大街代替;街道两旁盖起了许多小楼,增添了一些小商舖、小饭店;八丈河拓宽了许多,清亮的河水缓缓的流动,一群白鸭在觅食戏水,就象天上的白云落到了河里;一座水泥拱桥横跨在河上,桥两边是农贸市场,虽然己经是傍晚时分,可市场里十分热闹。活鲜的鲤魚,刚刚会叫的小生鸡,大麻鸭,小猪仔,各种蔬莱,应有尽有……特别是那“香油辣蒜凉粉,五分一碟”的叫卖声,抑扬顿挫,响彻半条街,听得你只流口水。</p><p class="ql-block"> 刘嫂的家座落在八丈河边,新砌的一色红砖到顶的瓦房,在夕阳的余辉中红艳艳的十分耀眼。刘嫂母女用火一样热情款待我,为我做了一桌美味可口的家乡饭菜。不知怎的,那天夜里,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刘嫂神密地对我说,要带我看一看她家的“后花园”,说得我一头雾水。当她推开后院的门,我眼睛一亮。噢,原来如此……</p> <p class="ql-block">花园不大,却是满园春色:紫红的玫瑰花像喝醉了酒的美人,妩媚动人;粉红的月季花犹如一群活泼的少女,摇曳多姿;芍药花,大丽菊正如痴如醉地张开花瓣,拥抱明媚的阳光。园子的另一边栽满了盛开的栀子花,在晨光下如雪似银,花白叶绿,浑然一体,真像一群垂眸浅笑、纯真无邪的淑女。一阵微风,送来栀子花的清香,我深深地吮吸着,渐渐地觉得这香气就像甘醇的美酒,越来越浓烈,以至扩散到我全身。呵!栀子花……我醉了!</p><p class="ql-block"> “这些都是从洪泽湖那边移来的上好品种。”刘嫂摘了一朵带着露珠的花骨朵儿说:“这些花,花期长,耐碱耐旱,一栽就活。”</p><p class="ql-block"> 我正要问为什么要种这么多花?刘嫂看出我的心思,不等我问就说:“如今政策好,农民种地搞副业干劲可大了!我种的这些花,都卖到好多地方,有些商人还上门采买。一年下来可以收入上千元。”说完她抿着嘴笑个不停,见她这样,我真为她高兴!</p><p class="ql-block"> 刘嫂一脸郑重地对我说:“这栀子花的香味,起初闻起来淡淡的,可是闻久了,你会觉得既淳又香。就象咱们现在的日子,不也是越过越香甜吗?”</p><p class="ql-block"> 刘嫂的话打动了我。她是那样真诚真心,却说出了一个普通而深刻的道理。在这个充满芬芳气息的年代,生活就像这栀子花一样,悄悄地释放着幽香。一旦你感受到它,就越发觉得它是那样的浓烈,那样的珍贵,那样的动人心魄!</p><p class="ql-block"> 我摘了一朵栀子花,久久地闻着。蓦地,我的脸红了,觉得自已也变成了大姑娘,头上戴着一朵栀子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红 星</p><p class="ql-block"> 发表于1984年《随笔》第四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