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眼

闽水

又是一年龙眼成熟的季节。

前几年我从老家移植在小花园里的一棵龙眼树今年结出了累累的果实。

龙眼也称桂圆。在门口种桂圆，寓意种“贵”，既能绿化，又图个吉利，还有龙眼果可吃。因此，南方人在家门口种龙眼树者多也。

龙眼是我们家乡的四大名果之一。果实肉白质甜，非常爽口；且具有补益心脾、养血安神的作用。

我对龙眼的钟爱，时已久矣。

我老家是龙眼的主产区之一。 记得小时候，我家房屋后面的小山坡上是一层一层的龙眼树。龙眼成熟的季节，父亲常常会从我家的自留果树上采摘几串龙眼回来让我饱腹。龙眼成熟会自动掉落树下，父亲会叫我们很早起床到龙眼树下去捡拾掉下的龙眼果；裂的可以自己吃，好的拿去卖钱。那个年代，经济非常困难，我们常常会饿肚子。而有龙眼可吃，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因为龙眼好吃、糖分高，可以解决饥饿的问题；吃龙眼还可以补充身体的营养。

父亲对龙眼情深意笃。我家的山坡地上，他会栽种上一株株龙眼树。龙眼本株长出来的果实小，一般也不怎么好吃。父亲便自己给龙眼树嫁接好的品种，让它长出又大又好吃的龙眼果来。父亲还经常给龙眼树除草、松土、施肥；像照顾孩子般关心爱护它。龙眼开花时，父亲要去喷打农药，以保护龙眼花不被“龙眼蛄”（一种专吃龙眼的飞虫）侵蚀；龙眼结出小果时，要给每一串龙眼疏果。因为龙眼会长出密密麻麻的小果，如果不疏果，成熟的龙眼果互相挤压，果小品相差。这就像龙眼树也要计划生育一样，要培养理想的龙眼果，必须给它创造宽松舒适的环境，让它自由快乐地长大。

龙眼鲜果的保质期短，主产区的龙眼一般都要烘焙成桂圆干。

采摘和烘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龙眼树有的高达二十多米。父亲在采摘时要准备二丈多长的竹梯子，举起竹梯子挤进龙眼树的缝隙里需要花费他相当大的力气。竹梯子放好后还要用绳子绑定在龙眼树的枝杆上，以防梯子倾倒和人从高空坠落。父亲把摘好的一竹笼一竹笼龙眼从树上用绳子往下传递，就像传递一笼笼真金白银般脸上溢满了笑容。龙眼偶尔也会摔向地上，摔坏的龙眼则是我们口中的战利品。

烘焙龙眼干前，要对鲜龙眼进行筛磨。

父亲用一个大约一米五左右的两头大中间小的专用大竹笼筛磨龙眼。每笼大约倒进大几十斤龙眼，放进几大把粗沙子作磨料，将竹笼吊起，左右两边各一人，一上一下地用力摇摆竹笼，让龙眼在竹笼里均匀地享受沙子的温柔按摩。我曾经参与摇摆竹笼，不一会儿就满身大汗。

大约半个小时，将按摩好的龙眼倒出。这时的龙眼已经浑身金黄色，为烘焙出色相美好的桂圆干奠定了基础。

我父亲在家中附属房里挖了一个大约三平方米的烘焙灶，每次可以烘焙300斤左右的龙眼。灶下用木头烧火。烘焙长达两天，中间要不断添加木柴，夜间也不能间断；期间还要不断给龙眼翻身，这样才能让龙眼烘焙均匀。因此，父亲就在灶旁放了一张竹榻作为间隙休息的床子。炎热的天气、猖獗的蚊子、加上灶里熊熊燃烧的柴火，常常折腾得烘焙人身体疲惫。但为了烘焙出上等的桂圆干，父亲的身体也黑瘦了一圈。

记得改革开放初期，龙眼的价格很高。一粒“准三”（龙眼中最大粒的规格），可以卖到五毛钱（当时一斤猪肉是七毛五分钱，一粒龙眼可以买半斤多猪肉）。大的一棵龙眼树可以采摘三、四百斤龙眼果，焙成桂圆干，可以卖好几百块钱。当时大学生的工资一个月才几十块钱。父亲常说：我栽种一棵龙眼树，相当于培养了一个大学生。

龙眼收成的季节，父亲还会外出承包龙眼。

承包龙眼是风险与收益俱全的事，靠的是对龙眼树长果的敏锐判断。如果没有经验，亏本是难免的。

父亲凭着多年经营龙眼的经验，对一棵龙眼树的长果分析往往八九不离十；因此，他承包的龙眼往往不出他的所料。

承包龙眼也费心费力，但父亲总是乐在其中。

龙眼对于父亲，是一种地域的缘，是一种经济的源，是一种生活中的甜。

我对龙眼的钟爱，起源于父亲；也源于龙眼对我身体的补益。

我是从小吃龙眼长大的。深知龙眼对身体的好处。三十多年前，因为工作和生活压力的各种原因，我的身体健康出了些问题：精神不佳，脸色青黄。后来，我每天用几粒桂圆干、几粒红枣、一小把枸杞煮水喝。这样坚持了下来，我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和活力。几十年过去了，我已年逾古稀，但这种养生的习惯我还一直保持着。虽然生活中也有风风雨雨，但总体来说，我的身体还算硬朗，精神饱满，气色不错。我感恩天地万物对我的赐福，也感恩桂圆干给我带来了“贵”气。

如今，社会经济蓬勃发展，市场里售卖的国内外名优水果琳琅满目，龙眼的身价也大不如前，但我对它的这份钟爱却始终不二。

小花园里的这棵龙眼树，是我从老家农科所里购买后，用汽车装载跨越100多公里运来的。这棵龙眼肉脆甜嫩，十分好吃。我咀嚼着这甜甜的龙眼肉，心中却荡起了对于龙眼“向之所欣”的往事涟漪，百感千集，特述所往，让“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