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已七十古来稀,回首岁月,过去的日子经历太多事,却诸多已经模糊,留下的是无数个瞬间。这些瞬间像用刀子刻进骨髓,成为生命印记,无法抹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想记下知青生活中的几个瞬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还未满18岁时就随父亲单位下乡到江油。我们去的是新安区战旗公社,公社名字听着还洋气,去了才知道,是一个很偏远的丘陵地区,紧邻梓潼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成都走的那天,是在父亲单位坐的卡车,大概有50多个知青,加上行李共两辆卡车。单位敲锣打鼓欢送,父母在耳边不停叮嘱,我一个知青都不认识,蜷缩在卡车角落里,不知道父母说了些什么。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的庇护,没有远离过家人,此时我心中只有孤独和难受。文革中父母自身难保,他们能做的就是响应号召,把子女送到农村去接受劳动锻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成都到江油县城再到我们公社有230多公里,我的记忆中这条长长的下乡路走了整整一天。大卡车颠颠簸簸,扬起一路灰尘,直到天擦黑时才到公社。只见公社礼堂站着不少拿着扁担的农民,带队老师说我们几十个人将分到不同生产队,念到谁的名字就跟着农民走,行李由农民给你们担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三个女生跟着几个农民深一脚浅一脚来到生产队妇女队长家里,说是今天晚上要给我们接风洗尘。队长家点的煤油灯,我看见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方桌条凳黑黢黢的,墙壁灶台黑黢黢的,一会儿队长给我们每人盛上一大碗红芍稀饭端上桌,又端出一小碗酸菜,连碗都是黑黢黢的。就在看到接风饭这个瞬间我呆住了,心想这是什么接风饭啊!只听队长说道:今天为你们煮的红苕稀饭。生产队穷,要过年才有干饭吃!接风饭把我吃得胆战心惊,幸好煤油灯不亮,队长看不清楚我们的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吃完饭队长把我们带到知青住的房子,很破旧。队长举着煤油灯告诉我们外面是厨房,里面是寝室。寝室很小,只放得下两张床(呈丁字形),我愣住了。小声问队长床不够咋个睡,她说挤着睡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互不相识要挤睡一床,下乡又不是一两天的事。这样的境况瞬间就让我明白:我们下乡的日子不会好过。想起我姐下乡在眉山离成都很近,一人一间房,顿顿白米干饭,不禁悲从中来。也不知我们中谁先哭起来,顿时三个女生哭成一片。</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我下乡的生产队</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乡第一天的情景到今天已经过去53年,53年中我不曾忘记过这些瞬间:坐卡车(无顶棚)蓬头垢面;队长接风家徒四壁;煤油灯下黑黢黢一片;知青住房床铺不够安身……时间可以让这些情景远去,却永远无法抹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些瞬间发生得那么突然,让当时的我完全无法接受。因为没有人告诉过我们农村的真实情况,没有人给我们介绍过江油战旗公社地处贫瘠之地。下乡前我们只知道国家有相关政策保证知青基本生活,修建知青房,知青一床一柜,下乡前半年由国家供应粮食等。结果现实却重重打击了我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晰地记得我读小学时的一篇课文《我有一个理想》:我一个理想/一个美好的理想/等我长大了要把农民当/要把农民当/种出棉花堆成山/种出粮食堆满仓/……后来三年级写作文时我写下《我也要把农民当》,还受到老师表扬。现在想起真是幼稚得可笑,理想中的农民和现实中的农民有着天壤之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城市女娃娃怎样在农村生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就有知青以各种理由先后回到成都。而我则不行,父母来信说的全是要好好劳动,改造自己,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于是我在生产队从学挖地开始,参加所有农活,还和男劳力拼着干,为了挣表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下乡半年后回到成都时拍摄18岁照</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乡第一个冬天,我们跟着农民去修水库,全公社主要劳动力都在这里聚集,几千人分布在几座山头上,要削平高山筑起大坝。知青执意要去修水库主要是想吃干饭,生产队分配4人一组,开始叫我挖土,其他3个男劳力拉板车,把土运到大坝上。我每天挖山不止,手上满是血泡腰也不能直,还不能保证供土。后来我要求去拉板车,以为要轻松一些,结果千斤重的板车压在三人肩上,冲上大坝时腿脚打颤。我又要求去大坝上打夯,学着男劳力在棉袄外拴上一根草绳提劲,两手抬起石夯,高高举起重重砸下,一边砸还一边吆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在这天,水库广播成都知青慰问团来了。我原本没有在意,正在使劲打夯时,忽听见有人喊我,抬头看去,是我父亲和带队老师站在大坝上。我激动地跑到父亲面前,说了些什么我已忘了,只记得父亲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一番后,把头扭向一边。时间凝固,这个尴尬而又难受的瞬间就这样永远定格在我脑海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当时不满50岁,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花样女儿会是这个模样。父亲曾在我们下乡动员大会上发言,骄傲地说他要把第三个女儿也送到农村。今天他随慰问团来看望知青,没有想到父女见面却是这番情景。记忆中这以后几十年父亲从来没有在家里提过这事,我估计他没有告诉母亲,怕母亲难过。</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2024年3月又去生产队看望老房东</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艰难困苦的知青生活中还有很多这样的瞬间。是这些一个个瞬间把我打磨成了农民,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和斗志去面对艰难困苦,这就是成长。两年后我作为先进知青代表到县上参加表彰会,第三年我在大队担任民办教师,第四年大队推荐我去读书,是大队知青中第一个调回成都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不愿回忆知青往事,但看到9月《瞬间》话题时,无数个瞬间跳出来,最多的还是知青生活留下的。真是迈不过去的坎儿,近4年知青生活(1972.2~~1975.11)记忆一辈子,可见这些瞬间已经融进生命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一段特殊历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注:图一来自网图,致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2025年9月1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