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旧人无恙，一一秋日闸口写生随笔（8月31日日记）

小饮

8月31日，是我们“周末写生”活动的第28站。归途中，我们意外邂逅了在新理念观照下重新修葺的“海棠园”。园中景致虽未刻意雕琢，却因历史的沉淀而显得格外动人。海棠树下，仿佛还能听见千年前东坡与邵民瞻谈笑风生的回响。

据查，垂丝海棠花期甚短，每年三四月绽放，仅约二十日光景。东坡先生曾有一首海棠诗，被当地文人抄写于墙头：“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这株千年海棠，如今静立于邵氏旧居旁，仿佛仍在等待那位曾许诺种花的诗人归来。

北宋元丰七年九月，苏轼由蒋之奇介绍，初访闸口邵民瞻。邵氏不惧“乌台诗案”之祸，热情接待，二人一见如故，情谊深厚。苏轼为民瞻新宅题“天远堂”，并赞其庭院精巧，唯缺一株海棠。许诺下次定携海棠而来。

元丰八年，苏轼获准“许常州宜兴居住”，五月再访邵氏，果然携海棠一株，亲手植于宅右。至今已近千年。海棠树东边短墙处，即当年邵氏新宅西墙旧址。如今这株海棠，已被列为宜兴市文物保护单位。

外出写生，吃也是一桩要紧事。尽管我们要求不高，信奉“过得去就行”的原则，但要在和桥与闸口一带找家像样的餐馆，却并不容易。清晨按图索骥，先寻了一家打周铁牌的大饼店，又去了一家以馄饨闻名的早餐铺，皆吃了闭门羹。无奈之下，只得走进大桥旁一家名为“次乌阿豪手工打面”的小店。

那家面馆仅由一对瘦小的母女经营，疑似孪生姐妹，令人惊讶不已。面的名字拗口，卖相也弯弯曲曲，却意外地美味。我们点了百叶肉丝拌、笋干肉丝拌，还有一份韭菜水饺。那水饺小巧玲珑，形如袖管，又似反搭的馄饨，别有一番风味。母女俩一直在里间忙碌，大概还有外卖订单，却始终未曾停歇。

中午，一对随行好友夫妇主动为大家寻觅午餐，最终觅得“老夯农家乐”。菜肴丰富，有白鱼、野鸭煲、燕麦羹、鸭血汤、红烧笋肉、清炒木耳山药、本地老茄。秋老虎发威，天气依旧闷热，我连饮两瓶青岛啤酒，却仍觉口渴。几人食量有限，多数菜肴打包带回。味道清清爽爽，不拖泥带水，料头足、切工精，咸淡适中，确实适合点菜打包，再来顿小酒。果然，点菜的吴兄回家便小酌二两沙洲优黄。

饭后，我们在吴冠中故居门口偶遇一位姓吴的老板。巧的是，吴冠中的亲侄子也姓吴，而我们同行中亦有三人姓吴。合影时，苦于无人代劳，便请故居后门走出的吴国兴帮忙拍照。他虽不会操作手机，却虚心学习，在吴文鸿的指导下，终于拍成一张合影，又与我们一一合影留念。小吴说，前屋还住着一位老太，自称是吴大师的“伯伯”（姑姑），真假难辨，我们也不愿深究。

这里租住着不少外来户，也有本地住家。本地房东的女儿学美术，可惜今日已赴东北求学，错过了写生团。正值开学季，街上背书包上学的孩子络绎不绝。贺理的女儿也于今日报到，无法同行。外来户多居于沿河简陋房屋，或许未曾想到，这些“棚户区”竟成了画家笔下的风景。

画家取材，往往跳出常规，寻找有特色之景。丑与美本是一对矛盾，处理得当，便能相互转化。一位外地出租户家的小女孩痴迷跳舞，自学成才。她的母亲已为她报名幼儿舞蹈班。今日她为我们三位“爷爷级”画家献舞，每画一张便献舞一曲，逗留良久。母亲唤她回家吃饭，她却坚持跳完最后一支舞才肯离去。两个稍大的小姑娘还为我们送来冷热白开水。一位小友听说我是作家，竟问是否认识鲁迅。跳舞的小女孩还问我们年龄，我们逗她说十五六岁，她竟信以为真，天真可爱，令人忍俊不禁。

不少画家常来此地写生，居民早已习以为常，多有“接待”之意。宜兴人本就好客，制壶者亦有回头客。这种待客之道，源远流长。早在北宋年间，东坡先生买田阳羡，于蜀山下办学堂，传为美谈。今日邂逅海棠园，虽逗留短暂，却再次深切感受到这份淳朴与热情。

宜兴人的好客，亦为其赢得口碑。紫砂壶名扬四海，徐悲鸿、吴大羽、吴冠中、蒋南翔……皆从这里走出去。这或许正是他们立足天下的秘密法宝。

苏东坡曾到访此地，南宋时更名为“永定”，为邵氏聚族而居之地。东坡曾为邵氏题“天远”二字，意蕴深远，不言自明。当年苏公遭贬，宜兴民风淳朴，或正是他选择定居于此的原因。一块宣传牌上写着：“千年海棠苏公栽，名花携自蜀锦江。”

海棠无恙，人亦安然。当年这株海棠，不仅见证友情，更成为报春、报平安的吉祥之树。公元2025年8月31日开学前，我们访吴冠中故居，邂逅邵氏海棠园，亦是一场奇妙的缘分。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