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梁祝》有缘(散文)

黄山一叶

<p class="ql-block">再写一段与音乐名曲的遭遇。</p><p class="ql-block">什么曲子?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p><p class="ql-block">有一天,我去朋友小夏的公园弄老家。到弄底,进家门,上了他住的阁楼。他放下手头抱着的大提琴,转身翻出床头枕下两张纸片,说,猜猜,我买到了什么?</p><p class="ql-block">球票?我随口一说。</p><p class="ql-block">你看。他把票递过来。我一看,是音乐会门票,嚯,上面写着“盛中国小提琴专场表演”。地点,无锡体育馆,时间是周六晚上七点。</p><p class="ql-block">我自然高兴地拿一张,然后问,怎么不让你那位与你同去,还约我一起去?</p><p class="ql-block">他脸上黯淡了,说,音乐嘛,要和会听的人一起去听,高水流水,同频共振。</p><p class="ql-block">我说,听的是梁祝啊,还是一男一女才对。</p><p class="ql-block">他苦笑道,戏台上的梁祝是两个男的。</p><p class="ql-block">我点头道,也对,人间无情爱,相爱的人化作蝴蝶了。</p><p class="ql-block">我这么说,是安慰小夏,也是自我解嘲。他刚刚经历了一次失恋,正像老牛反刍一般,反复体味失恋的苦楚呢!我当时就看出,爱音乐的人像诗人,与书画家不一样,更痴情,更浪漫,也更自找苦吃。</p><p class="ql-block">有关他的故事我写过一个小小说,叫《山上的花》,写他的几次失恋。他太真诚,难免在恋爱时吃苦头。他的钟情与失恋,都是全身心投入,痴痴呆呆的,让人心疼,又让我羡慕。</p> <p class="ql-block">其实,拿到音乐会门票之前,我也刚刚经历一场失恋。</p><p class="ql-block">女孩姓周,刚刚高中毕业,我外出散步时偶遇,认识了。她十九,我二十二,是容易一见钟情的年龄。</p><p class="ql-block">她结实挺拔,不化妆,不打扮,长得《白毛女》中的喜儿似的,像刚出屉的馒头,冒着腾腾热气。声音好听,很纯净,很柔婉。第二回见面,我们就抱在一起了。冬夜,太冷,我只知道把脸与她的脸紧紧贴着,连接吻都不敢,不要说其他了。</p><p class="ql-block">后来她来厂里看我,我去她家看看她。话不多,老是互相拿眼睛交流。依偎,脸贴脸,没有更多亲昵,也不作海誓山盟。似乎只有倾听,倾听对方的澎湃激越的心跳。然后惜别。</p><p class="ql-block">不久她去一个学校代课了。我有了恋爱感觉,思念,觉得冬夜漫长。可惜一个多月时间,我们没有联系。她走时忘了告诉我通信地址。(那时候没有电话联系)。再见面就别扭,尴尬了。后来,她代课没有继续,竟到城里,去一个老干部家做保姆了。临走羞于见我,托人留下一个将去服务人家的地址。那时候,我有了失恋的感觉。</p><p class="ql-block">我拿到音乐会门票的时候,刚刚拿着地址去找过她。她见我时,像徐志摩诗歌《萨杨娜拉》中的女子一样,水莲花一般不胜凉风娇羞,说,你走吧,这里不方便。而我,只能默默说声<span style="font-size:18px;">“萨杨娜拉”——再见,走了。</span>我的心里,似乎已盘旋着梁祝的旋律。(直到几年后她被招进大厂,成了团委书记,直到她找到归宿,嫁到城里。这旋律还余音未了。这是后话。)</p> <p class="ql-block">到了音乐会那天,我与小夏各自从家里出发,<span style="font-size:18px;">骑自行车</span>到体育馆。像约会,在门口见着了,一起进场。</p><p class="ql-block">座位有点靠后,远远看舞台上有人在忙碌,布置伴奏乐队位置。像一把扇子,往两边打开。后面竖一块大幕,上面是巨大的梁祝海报。</p><p class="ql-block">《梁山伯与祝英台》是民间爱情传说呀,自然有两个书生窗下读书的画面。边上有花草树木,与翻飞的蝴蝶。那两个书生面容姣好。细看去,能看出一个瘦弱,是女扮男装的祝英台。整个画面幽暗,唯美,以清幽的冷色渲染梁祝殉情化蝶的凄美。</p><p class="ql-block">不久,演出开始了。长那么大,现场看音乐会于我还是第一回。之前看过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照片,此刻那场景真真切切摆在眼前。尤其是中间还站着盛中国,他当时四十出头,风华正茂,气宇轩昂,一身黑色风衣,妥妥的大帅哥,聚拢了在场观众的所有目光,他一鞠躬,便引来如潮的掌声。然后,在他侧着头,把小提琴安放到下巴与肩膀之间以后,全场安静下来。</p><p class="ql-block">我对音乐是缺乏启蒙的,只是零星地听过一些交响乐,印象深的,只有贝多芬的命运与欢乐颂,还有一些小夜曲与进行曲。民乐也杂七杂八听一些。曾经写过一篇散文,记录中秋夜在无锡惠山听“二泉映月”。</p><p class="ql-block">那次是第一回完完整整听《梁祝》,而且,在台上表演的,可是盛中国,全国有名的首屈一指的演奏家啊。应该说,这是一份精神的饕鬄盛宴。</p> <p class="ql-block">“咪嗦啦哆嘞啦哆嗦,嗦哆啦嗦咪嗦嘞”,主旋律徐徐展开。乐曲第一部分是呈示部,对应的内容是草桥结拜。这就不像听西洋乐曲,很容易让人进入“梁祝”的故事。这故事来自浙江东部,对当时的我来说,是故乡旧事。小时候母亲告诉我越剧《梁祝》,所以对此不陌生。小提琴旋律,似乎在深情讲述——祝英台为追求学问,假扮男子,前往会稽郡城读书,途中与梁山伯结为兄弟,并同窗三载。梁山伯始终未察觉其女儿身。‌‌</p><p class="ql-block">接下去,音乐进入第二部分,展开部。<span style="font-size:18px;">讲述深入,到了</span>英台抗婚的环节。祝英台返乡前,以“家中九妹”为名暗示婚约,梁山伯后知真相,却因延误提亲时机,待发现,祝英台已被许配给太守之子马文才。于是有了英台抗婚。</p><p class="ql-block">这种对爱情的执着,是很容易让我们两个正在恋爱甚至失恋的男人受刺激的,因此两个人都眼圈红了。尤其小夏,还不住地摇头,跟着旋律打节拍。</p><p class="ql-block">然后,在盛中国歇息缓缓放下琴弓时,伴奏声音响起,又出现了乐曲开始的主旋律。小夏说,再现部来了。</p><p class="ql-block">那是乐曲第三部分,按情节,是坟前化蝶了。‌‌<span style="font-size:18px;">梁山伯抑郁而终,葬于鄮城;祝英台出嫁时,绕道祭坟,坟墓突然裂开,祝英台一个纵身,毅然决然跃入,给爱人殉葬,而后,二人化作彩蝶,双飞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这个化蝶的结尾,让我们两个面对失恋的人,似乎对爱情又有了信心。噙在眼眶的泪水,终究没有落下来。这《梁祝》给我带来的,是两个字,“治愈”。</p><p class="ql-block">后来我离开无锡回乡,带回来一盒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的磁带。那磁带里的演奏者,不是盛中国,而是余丽拿,我还是很喜欢,常常在睡觉之前听一回。尤其是又一次恋爱,孤身一人思念的时候,还有后来又一次失恋的时候。几年后,又换成一张CD(唱片)。它像一贴治疗关节炎的膏药,在我旧病复发之时,能舒缓我内心的刺痛。</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5,9,1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