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院落,被玉米花生成熟的气息包围。高粱正在酝酿一场脸红心跳的爱情,连菇娘都乐翻了,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黑悠悠撑起小伞,伞檐上垂下紫色的大露珠。正宫娘娘是茄子,嫔妃是厚皮的大辣椒,小尖椒,还有隆胸的柿子,才人要算苏子秧,罗汉豆只能勉强算答应。这个菜园子展示着东北黑土的魅力,甚至有几分神秘,怎么就能撒下种子就开花、就结果呢?</p><p class="ql-block"> 比果实茂盛的永远是荒草。二哥说,几天不来,草就欺苗。草和其他植物有着同样的生命,为何只许长苗不许长草?二哥,你真霸道。因为这是他一手载种的菜园,所以二哥对它就像孩子一样,在甜蜜中心甘情愿地被累到了。一进院子,他就叨叨咕咕,春天的夏天的种种种菜经历,一边叨咕,一边“马不停蹄”。</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的老屋仿佛是疲惫不堪的老人,随时准备倒下去,一觉不起。我们当然知道这里住过很多人,也许是一位老人,拄着拐杖,抚摸过年轻时候他砌的砖,他抹过的墙;第一个儿子结婚也许就在这屋,红色幔帐低垂,却隔不开亲亲热热的嘁嘁喳喳,也隔不开锅碗瓢盆被摔的噼里啪啦……终于孙子落地,婴儿的啼哭让生存热闹起来也更忙起来,但好像更接近希望了。眼见那个婴儿背了书包,然后又配了眼镜,然后又挺拔成青松挥手老屋,然后了无尘迹。再然后就是二哥的父亲,再然后就是二哥……</p><p class="ql-block"> 萝卜白菜在微凉的空气中使劲地长,就像我们人过中年,却依旧童心未泯,尽情飞扬。田园将芜胡不归,今日一群脚步归来,踩过肥润的泥膏,跨过烤玉米的碳火,放倒孤独的玉米秆……以心灵为鼻子,顺着大自然的指引,这个感觉,轻车熟路,无需导航。于是,每一颗沉醉的心失去了语言,在哔哔啵啵劈啪作响的音乐声里,追忆曾经这样的岁月。当玉米的糊香烤土豆的焦香冲进鼻孔,我们贪婪而欣喜,归来的依旧是当年少年郎!轻轻用一根短树枝,拨弄“葡萄火”里的大蒜,叹息着没有偷到花生,还要等些时日。读书人的事儿,还能叫做偷?嫂子说,就是掰谁家点玉米还能说啥?她丈夫靖壹哥说不可不可!那一刻,我突然有点酸涩,眼睛盯着火苗,思绪绕回偷偷打乌米的七八岁。哎,谁能顾忌我们此时也还是孩子呀!归来了,自然女神妈妈,请你张开双臂,拥抱你可怜的娃儿吧!</p><p class="ql-block"> 夕阳被老屋捂上眼睛了,老屋就比别处早些进入黄昏。斑驳泥墙上的羊草在朦胧中却分外银亮。是不是有些东西不惧岁月诋毁?是不是有些心情,穿过层层叠叠,依旧如故芳菲?</p><p class="ql-block"> 默默不语,悄悄坐着的,是新结识不到一周的张针人,他和屏幕中的形象判若两人,我一直以为他挺滑稽,甚至有几分东北男人的狡黠,但眼前的他事事顺遂,和光同尘,沉默得如同不存在,周到起来却又叫人感动。据说他情商智商让人舒服得无可无可的。反正我觉得他不挑剔,不做作,不多言多语,一双有力的大手撑得住天空所有阴晴。</p><p class="ql-block"> 临走,靖壹大师又给我拔了最大的萝卜;临走,靖壹家嫂子又帮我捋了一些苏子叶子;临走,我又摘了几个嫩绿的水黄瓜;临走,张针人提上后备箱两袋茄子;临走,二哥换回了他的帅气行头——体恤衫雪白……其实,两个半小时,它是一场饕餮盛宴,几个返老还童的家伙,或许接受了心灵的洗礼,也或许找到了迷失于水泥丛林中的自己,更可能明白——不经意间的转角处,就是和清风明月相遇。</p><p class="ql-block">田园将芜胡不归!</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