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回望：我的杏坛起点

李乐琳

　　1965年仲夏，我从江苏省新海中学高中毕业。盛暑未歇，就接连云港市文教局通知，我被录用为长期代课教师。身份虽只是“临时工”，但对我而言——能登上讲台、成为学生的引路人，已是莫大的荣耀。

于是，我怀着忐忑与热望，束装启程、走马上任。

　　（高中毕业的我留影）

　　我最初任教的单位是连云港市大村中心小学。当年的大村小学校址并不在云台公社（现在的海州区花果山街道）大村，而是在薄巷。

　　校园的东干碴围墙紧挨着连云港市区最大的人工水库——大村水库（现在叫大圣湖）挡浪堤坝。

　　大村水库东滨，矗立着古老的阿育王塔。站在大村水库坝顶眺望，见湖光塔影、烟波浩渺、远山如黛……

　　学校北边有一座独立的山体——鸡鸣山，山虽然不高，却有古人的题刻和有趣的民间故事。

　　当年鸡鸣山涧沟旁曾有“一瓢泉”，常年不涸，年轻的我曾伫立思之良久。心中暗想：要持续不断地给学生一瓢水，自己必须努力成为那永不干涸的泉。由此奠定我一生不躺平、不止步、不断学习（31岁徐师院数学系毕业、46岁南师大教育系毕业并获学士学位）、“以自身学而不厌，争取终生诲人不倦”的人生观。

　　学校南边牛首山狮子岩下，悬崖壁立，当年有涧水飞流直下。崖壁上凿有明代海州知州王同亲笔题写“飞泉”二字。

　　在这灵秀土地、厚重山水之间座落着大村中心小学。我一到学校，就被操场中间立着的十几株古朴的柳树所吸引，当时正值秋风梳柳，见那千万枝条轻轻摇曳，别有一番韵味。再看学校秩序井然，我恍若进了“细柳营”。

（赣榆美术家协会李家信主席根据我记忆绘画）

　　学校分配我带三、五年级两个班的算术课、五年级自然课和小村一四复式班的体育课……课外活动，我还主动参与辅导校学生乒乓球队训练。农村的孩子纯朴天真、眼神清澈，我发自内心喜爱他们。工作之初，我就许下一朴素的愿望：把自己掌握的认知和技能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学生们，为他们变为更好的自己助力。

　　一辈子我上过很多课，其中包括在徐州师范学院连云港师资专科上的高等数学课、在连云港职业技术学院上的社会心理学课。但是我的第一节课，是1965年9月初在大村小学一九六九届这个班级上的小学三年级算术课。

　　（大村中心小学六九届同学于一九七O年欢送同学入伍时留影）

　　课外，我还会与同学们一道“勤工俭学”——上山摘松球卖得微薄收入，用于秋冬季给家境贫寒的个别同学扯几尺回纺布添置衣物。在这样的活动中，我领着孩子们穿梭于山野林壑之间，触及到的不仅是泉石草木，还逐步建立起了简单纯粹的师生之谊。

　　每星期二傍晚，我都风雨无阻徒步到各自然村农户家对任教学生逐个进行家访，目的是了解学生家庭，向家长报告学生学习情况，并听取家长们意见。一开始，学生紧张以为家访是我要向家长“告状”，家长也疑惑以为我来访是孩子在校出了什么事。实践了一段时间，学生与家长们的顾虑都打消了。我在家访中深切感受到了农民的质朴和他们期盼子女逆天改命的愿望。

　　冬天，怕老师受冷，村民还会送来稻草铺床。那是一种没有言语却让人难忘的善意与尊重。

　　陪练辅导的校乒乓球女队很快出成绩，1966年春，大村中心小学获得市小学生女子乒乓球团体赛亚军。

（当年校乒乓球女队主力队员获奖后留影）

　　为解决农村孩子日益增长上中学的需求，1968年后大村小学附设了初中班。我第一次上课的班级也整体升入初中，其间，我还曾经给他们上过课。在十年内乱中，面对“读书无用”的迷雾，我始终鼓励学生们在求学的道路上不惧风雨，坚持前行，终会有光。

（文革中，在大村小学附设中学班任教的我留影）

　　若干年过去，同学们各自高飞，活出了自己的人生。他们有的成了保家卫国的军人、有的成了公务员或工人、有的从事文教卫或金融工作，但是更多的华丽蝶变成了家乡花果山景区的新居民。

时事变迁，我的教学岗位也一再变动，但是，学生们没有忘记我，总是邀请我这位当年大村“麦田里的守望者”、花果山“迷雾中的追光者”，回去参加他们的团聚、分享他们的喜悦。

　　实践证明，良好的师生之谊像一种目光，不远不近，却始终在守望；也像泉水，不曾邀约，却永远在流淌。

（当年小村一四复式班上过我体育课的学生，在市中心城区政协领导岗位上荣休，至今仍有锻炼身体的良好习惯）

　　每当回到花果山，看到当年贫苦的农村孩子们，靠自己不断学习奋斗、靠自己勤劳智慧的双手，打造出令人惊羡的美好生活时，我就更加坚信：教师的幸福是看见学生们从懵懂走向成熟，从贫困走向自立；是看见学生们的光辉照亮更多人前行的道路。

　　现在六十年前我教的小学生，也都荣休了。有时，他们还会不怕麻烦地帶着我这位古稀的先生去国内外旅游。他们说，当年老师鼓励我们读万卷书，今天我们陪伴老师行万里路。每当此时，我便由衷地感到，良好的师生之谊是世间最真切的回响。

　　（2009年春，荣休的我和当年大村小学部分同学一块在江西旅游合影）

　　回顾我的杏坛工作旅程：从大村学校到“海州师范”，从“海州师范”到“徐州师范学院连云港师资专科”，从创办“连云港师范”到“连云港中专”，后合并组建“连云港职业技术学院”并于1998年被省政府评定为特级教师。然而我永远难以忘怀的是：这一旅程的发端在乙巳之秋的花果山大村中心小学。我的杏坛之旅因为这些学生们而不虚此行。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网络，谨在此表示感谢）

忆六十年前大村小学

往昔依稀梦屡牵，

杏坛初启在湖前。

清波映塔光常在，

一瓢泉水润心田。

童声朗朗山禽和，

师影依依岁月延。

六秩光阴存大义，

桃李芬芳共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