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夏天,华盛顿国家美术馆举办了一个特展《来回对话:罗泽尔、提香、塞尚》(Back and Forth: Rozeal., Titian, Cezanne),用跨越六个世纪的不同文化的四幅画,揭示了艺术家在艺术史中的关联,展现了艺术的魅力。</p> <p class="ql-block">艺术史并非一条线性发展的脉络。艺术家们在其中不断混合与再创造,跨越时空寻找灵感。当当代艺术家罗兹尔(Rozeal)在2011年于华盛顿特区郊外的工作室创作《afro.died, T.》时,她并没有想到提香(Titian)的《持镜维纳斯》(Venus with a Mirror)。同样,塞尚(Paul Cézanne)在19世纪法国绘制《红马甲少年》(Boy in a Red Waistcoat)时,也并未联想到提香的《拉努乔·法尔内塞》(Ranuccio Farnese)。然而,这些作品却与提香16世纪的绘画展现出惊人的视觉相似性。</p> <p class="ql-block">《镜前的维纳斯》(Venus with a Mirror),约1555年,提香(Titian),威尼斯画派,1488/1490年。</p><p class="ql-block">提香(Titian)笔下的爱与美的女神传达出一种触觉的感受。凝视她泛红的脸颊,人们几乎能感受到那股温度。肌肤、珠宝、织物与毛皮的质感描绘得极为精细。在丘比特举起的镜子中,她似乎并非在看自己,而是看着某个凝视她的人。</p> <p class="ql-block">这幅画被认为是提香三十多个版本中,保存最精美的一件。此画一直留在他本人手中,直至他去世时,距创作完成已二十多年。提香为何长期保留这样一幅高水准的作品仍是个谜,但这幅《维纳斯》或许是他的助手和来访者的重要灵感来源。对画室成员而言,它可能是复制的范本,而对来访的客人,这幅画可能激发他们定制画作的兴趣所在。</p><p class="ql-block">在创作这幅画时,提香重新利用了一块原本已画过的画布。他将画布旋转九十度,并保留了一位男人的外套,将其巧妙转化为环绕在维纳斯臀部的奢华红色天鹅绒毛皮披饰。</p> <p class="ql-block">《爆炸头已逝·象征》(afro.died, T.),2011年。美国黑人女画家罗兹尔(Rozeal),生于1966年。罗兹尔是一位美国当代女艺术家,以绘画、版画和装置艺术闻名。她的作品独特之处是将日本浮世绘(ukiyoe)与非裔美国文化元素相结合,形成一种跨文化的视觉语言。她尤其关注黑人文化和亚洲文化在全球化背景下的交织,经常探讨种族、身份、性别和文化等主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T 为“象征” (Token)的缩写,指黑人形象在文化中的符号化。</p> <p class="ql-block">提香的维纳斯(Venus)与罗兹尔的《爆炸头已逝·象征》都没有正视观者。观看者得以毫无阻碍地凝视这两幅描绘希腊-罗马爱与美之女神的图像。维纳斯,这位罗马女神,正爱怜地凝望着镜中的自己,而《爆炸头已逝·象征》(afro.died, T.)是对希腊女神阿佛洛狄忒(Aphrodite)的谐音戏仿,则把目光投向她那一头金色长发,而她的双手留着长长的红色指甲,正握着这头长发。</p> <p class="ql-block">创作于2011年的《afro.died, T.》是她的重要作品之一。这幅画延续了她一贯的风格:在视觉形式上借鉴日本江户时期浮世绘的构图与笔触,同时融入非裔美国文化的符号,比如非洲爆炸头(afro)发型、嘻哈文化元素以及黑人美学的表现。</p> <p class="ql-block">提香笔下的维纳斯符合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美人理想:白皙的皮肤、金色的头发、半裸而丰腴的身材,都是为了迎合男性的目光。而罗兹尔在塑造《爆炸头已逝·象征》时,却将艺术家的个人兴趣置于中心,例如突出的大腿刺青,从而挑战社会对女性美的既定观念。罗兹尔以米色和棕色叠加出人物的肤色,故意模糊其种族身份,从而引导观者去思考:不同文化中,女性的美的理想究竟是如何被界定的?</p> <p class="ql-block">作品以一位非裔女性抛弃“爆炸头”发型、选择金色直发为核心场景,结合浮世绘式构图和当代黑人文化元素,讽喻了黑人文化身份在全球化与时尚化过程中被改写、漂白、甚至“死亡”的处境。</p> <p class="ql-block">非洲“爆炸头”的样子。作品的标题《爆炸头已逝·象征》(afro.died, T.)本身就暗含双关,既指非洲爆炸头发型的死亡或消逝(afro died),也可能暗示文化符号在跨文化传播中的变形与失落。在作品中,罗兹尔通过对人物的塑造和文化符号的混搭,提出了一个关于身份认同的追问:当一种文化形式在另一种文化中被“再造”或“消费”时,它是否还能保持原本的精神与生命力?这正是她艺术实践的核心议题。*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此网络照片仅为了显示“爆炸头”或“阿弗洛发型”<span style="font-size:18px;">(afro)的样子。</span></p> <p class="ql-block">《红色背心男孩》(Boy in a Red Waistcoat)</p><p class="ql-block">1888–1890年作,<span style="font-size:18px;">法国画家</span>保罗·塞尚(Paul Cézanne, 1839–1906)。这幅画向过去的艺术致敬,却又大胆突破传统。画中的男孩摆出类似16世纪意大利贵族肖像的姿势,视线偏离观看者,一只手搭在微微侧起的腰上。</p> <p class="ql-block">此画作并非写实肖像,塞尚仅用绿色和紫红色块描绘男孩的面部和手部。背景中的花卉帘子被分解为交错的平面,如同万花筒般呈现。通过这种实验,塞尚试图从多个角度捕捉模特的形象。丰富多彩的笔触将男孩转化为一种非个人化、几乎陌生的存在。传统肖像旨在揭示人物内心世界,而这幅作品则对这一目标提出了质疑。</p> <p class="ql-block">塞尚(Cézanne)的《红背心男孩》与提香的《拉努乔·法尔内塞》呈现出相似的姿态。他们都站成 对立式(contrapposto),这是一个意大利术语,指身体重心放在一条腿上。采用对立式时,肩膀和臀部向相反方向倾斜,使身体呈现出一种优雅的线条。</p> <p class="ql-block">与提香相似,塞尚也运用对立式来制造“成年人的自信”与“少年的天真”之间的张力,但目的更为激进。他把男孩臀部的倾斜重复在椅子与帷幕的戏剧性斜线中。姿态与背景交织成一个万花筒般的平面结构,打破了传统三维空间的整体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塞尚的《红背心男孩》与</span>罗兹尔的《爆炸头已逝,象征》都以充满动感的背景,将人物置于平坦的长方形画布中央。罗兹尔作品中红色与金色的背景,以及塞尚画中倾斜、弧形的蓝色、棕色与米色,都暗示着室内空间。色彩与图案延伸并融入人物之中,使人物与所处空间相互融合。</p> <p class="ql-block">画作的背景都是艺术家想象的构造。<span style="font-size:18px;">塞尚的模特几乎融化在几何化的背景之中。唯一使人物从背景中跳脱出来、凸显在前景的,是他们的服装:塞尚的男孩则穿着那件标题所指的红色背心,而罗兹尔的人物身穿镶有毛皮的祖母绿色长袍。</span>罗兹尔在画面中重复了歌手 威洛·史密斯(Willow Smith) 的歌词“back and forth(来回)”,并将其写在低音扬声器盘附近,好似为人物头顶加上光环。靠垫则从下方与侧面支撑着她。</p> <p class="ql-block">拉努乔·法尔内塞(Ranuccio Farnese),1541–1542年作,提香(Titian, 1488/1490–1576),威尼斯画派画家。拉努乔在提香开始为他画像时仅11岁。尽管年幼,他肩负的成人责任却早已显现,提香通过画中那件过大沉重、从小肩膀上滑落的官服巧妙地传达了这一点。</p><p class="ql-block">提香采用与塞尚《红色背心男孩》中的同一姿态,让年仅十一岁的拉努乔看上去拥有超越年龄的贵族式从容与自信。然而,他稚嫩面庞上略带焦虑和怅惘的表情,却与这种姿态形成鲜明对比。</p> <p class="ql-block">这幅肖像委托创作时,拉努乔已被他的祖父教皇保罗三世派往威尼斯,担任马耳他骑士团重要产业的管理职务。作为强大且显赫的法尔内塞家族成员,拉努乔后来获得了辉煌的教会生涯,14岁成为那不勒斯大主教,19岁时已是君士坦丁堡宗主教兼拉文纳大主教,1564年成为米兰大主教,不幸的是他35岁时早逝。</p> <p class="ql-block">提香的肖像画非常受欢迎,以其深刻的性格洞察力和卓越的技法著称。在此作中,他仅使用黑、白和玫瑰色调,但通过光线使画面生动起来:天鹅绒斗篷袖口的暗光波动、镂空上衣的图案闪烁,以及马耳他十字绣在缎面上的反光变化。提香创作此画时,可能希望借此获得教皇及富有影响力的法尔内塞家族的赞助。拉努乔肖像的成功使提香很快受邀为教皇保罗三世绘制肖像,他与教皇家族的初次接触随后带来了更多法尔内塞家族的委托作品。</p> <p class="ql-block">提香的《拉努乔·法尔内塞》显然是一幅肖像画。它纪念的是某一个特定的人物,意大利最富有、最有权势的家族成员。而提香的《镜前的维纳斯》不是肖像画。它描绘了一位女性,但她并非真实的个体,而是罗马女神维纳斯(Venus),象征着理想的美。</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提香对</span>肖像与寓言形象处理方式是不同的。在《拉努乔·法尔内塞》中,提香营造出一种心理深度的幻觉,这是文艺复兴肖像画的传统追求。让人感受到少年的矛盾情绪,既不安又自豪。而在《镜前的维纳斯》中,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表面,女神那镶有天鹅绒和毛皮的披风、光泽闪耀的、丝滑的金发,尤其是她柔嫩的肌肤。</p> <p class="ql-block">仅用四幅画举办一个专题展,不能不可谓一个创举,但主题很有内涵,让人们在愉悦眼睛的同时,从数百年前来到当下,对眼前国际化的社会进行一下哲学家般的思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 为网络照片。</p>